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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庄知道再也无法下手,只好收起宝剑,像被飓风抽过的马儿站到项羽身边,满脸颓丧。
张良给刘邦使了个眼色,刘邦心领神会,对樊哙说:“休得无礼,快快退下!”转向项羽说,“我肚子不适,去去就回!”
刘邦和樊哙刚走出帐来,张良也跟着走出来,对刘邦说:“此地过于危险,多待一分钟性命都不保,我看沛公还是快快离开!”
刘邦说:“我走也得跟项羽打个招呼吧?要不项羽又得怪罪我了!”
听了刘邦的话,张良急得一跺脚:“沛公,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话。现在若不走就再难脱身了。你们先走,我留下来见机行事。咱们如此这般……”张良凑近刘邦樊哙耳语了几句。
送走了刘邦,张良这才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大帐,再瞧项羽似乎睡着了。过了好久项羽才像想起了什么瞧瞧两边问道:“沛公呢?拉泡屎怎么去了这么久?”
张良装作没听见,还在闷着头喝酒,好拖延时间,让刘邦跑得更远些。
项羽吩咐手下大将陈平去找刘邦,工夫不大,陈平回来禀报:“沛公车马还在,可人早不见了!”
项羽把脸转向张良。
张良这才说:“沛公不胜酒力,未能和将军面辞,又怕醉酒失态,便托在下和将军说一声先回灞上了!”张良说完也起身告辞。
范增、项庄等人,看到取刘邦人头的大好时机已经错失,心情绝望到了极点。
这次事件发生后不久,项羽进入咸阳大行封赏,将刘邦奉为汉王,并让他赴汉中就任。他封自己为西楚霸王。
刘邦则瞧准时机,听取谋臣之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再度重新占领关中。这可气坏了项羽,他一次次厚待刘邦,不想刘邦却置他于不仁,出尔反尔。从此楚汉战争的狼烟,熊熊燃烧起来。
这一年是汉二年,刘邦乘项羽主力攻击叛军时,联合其他诸侯王一举攻破项羽的老巢彭城。项羽闻讯后立即来救,刘邦不敌项羽精锐部队的强攻,被击得溃不成军。
彭城离沛县不远,当刘邦赶到家想带全家西撤时,不想项羽派来的人马却抢先一步,把刘邦家人扣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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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吃点东西吧?”身缚重铐的审食其艰难地挪到刘太公身边。
被捕时,为让吕雉及刘太公逃走,他与项羽手下的士兵厮打起来,身上多处受伤。被虏多日了,有的伤口还流着浓血。
太公发出重重的叹息,双手不住地搓着,半天才开口说话,声音里充满无尽的沧桑:“怎么就和两个孩子跑散了呢?怎么就跑散了?”两行老泪从他那张老旧的像毛边纸一样皱皱巴巴的脸上淌下来。两个孩子生死未卜,这让他这做爷爷的能不锥心?
嫁到刘家这么多年,吕雉还是头一次看到公公掉泪。他已年过七旬,头发已掉得像他的牙齿一样稀落,人瘦得只剩了一层皮裹着的骨头,眉骨及颧骨高耸出来,眼睛深陷在少肉的眼眶内,两颊和嘴巴也瘪了下去。
这些年刘太公为刘邦及这个家操碎了心。本以为刘邦当了汉王能过上几天舒坦日子,不想却被虏到项羽帐前当了人质。这些天来,老人总是坐在一个角落里,蜷曲着骨瘦如柴的双腿发呆。
“爹,那你也得吃点东西。孩子跟咱们跑散了,没准会遇到好心人相救,比跟咱们一起当人质要强得多!”
吕雉虽安慰着公公,心情却不比他好多少。为减少老人的痛苦她总是强装轻松。更多的时候,却是望着小窗外阴沉沉的天出神。有时审食其喊她好几声,她才听到。
审食其心情非常沉重,英俊的脸瘦成了一条,却棱角分明。好看的一笑起来向上翘起的嘴角总是紧紧地像门一样关着,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怨自己没有照顾好汉王全家,有辱使命。
“你尽力了,项羽那么多人马,你一个人怎敌得过他们!”吕雉越这样劝他,他越是自责,觉得自己无能,对自己的谴责和怨恨就越深。
“吃,咱们都吃,我不信咱们不能活着出去!”太公招呼吕雉和审食其,眼里冒出一丝亮光。
3个人各自拿起一个糟糠面蒸的饼子,饼子像石头一样硬,黑黢黢的。虽然他们一直过着清苦的日子,但这种饼子他们却很少吃过。刘太公把饼子在地上磕了磕,把它弄松,再一小块一小块地掰下来往嘴里送。
吕雉如今已被磨砺得非常坚强,一点小事不再容易让她脆弱地掉眼泪了,此时,她却把头扭到一边,不忍看眼前这位比自己父亲还老的老人。多年来这个刘三儿就不让他省心,老了老了又让他遭这儿份罪。
51
明天就是儿子的生日。他在哪儿呢?想到这儿,吕雉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7年前的今天,她宫缩得厉害,肚皮上好像有一根针在一下下刺着。凌晨生他时,下身流了很多血,孩子的头卡在产道,就是不肯出来。刘邦急了,使劲按吕雉的肚子,吕雉当时就疼昏过去了。当她再醒来,接生婆说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儿。接生婆说多亏了刘邦那几下按,生生地把他挤了出来。
“我有儿子了!我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吕雉在心里暗暗说着,虚弱疲倦的脸上揉着幸福的笑意。先前怀他时吃的所有苦,都成了一块块甜甜的糖疙瘩。
为了便于看守,吕雉、太公和审食其都被关在一个牢房里。牢房有两间屋那么大,分别在三个角落搭了木板算是床了。吕雉躺着的位置,能望到被铁棍网住的小窗。天气好的时候,还能望到星星和月亮。
公公已经睡着,不大的鼾声里好像夹杂着沉重的叹息。
老人睡着时都不轻松。这么想着,吕雉又想起了两个孩子。他们会不会有睡觉的安稳地儿?会不会饿着?吕雉不敢往下想,因为她想到了最让人害怕的问题,会不会因没人收留他们而饿死;山上的狼那么多,会不会被吃掉;刘邦的敌人那么多,会不会被仇杀……
墙那边传来一声“唉哟”,审食其翻身时碰到了伤口。
他坐了起来,靠住墙,在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借着牢外看守那里微弱的烛光,艰难地用另一只手往胳膊上捆扎。反复多次都没有成功,只得歇住手,再来。
吕雉爬起身,虽然刘太公听力已经很差,眼睛到晚上几乎什么都望不到,她还是怕惊扰他,轻轻向审食其这边蹭过来。
审食其看到吕雉,停住了手。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之间有种不需要语言的默契。
吕雉给审食其包扎伤处,怕用力过猛会再度伤着他,因而动作很轻。
“使劲!”审食其低声说。
“你会疼!”
“使劲捆,麻木了疼就减轻了!”
审食其额头上滴下的汗珠打在吕雉手上。吕雉的心一动,这小伙子跟着吃了那么多苦不说,自己的婚事也误了,至今连个媳妇也没有。被捕后她曾说过这事,审食其却望着吕雉淡淡地笑着说,能陪在你身边,那是我一辈子的幸事。他把你字说得很重,吕雉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种滋味自从与明儿分开嫁给刘邦后,好像再没有过。
包好伤口,吕雉用袄袖替审食其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靠在审食其旁边的墙上。每当睡不着的时候,他们就爱这么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打发沉闷得让人深感窒息而又无望的时光。
“好闷呀,这天!”审食其说。
“心比天更闷!”
“嫂子,汉王一定会来救咱们的,一定挺住!”
“你总安慰我!”吕雉的声音温柔起来。她好生纳闷,除了对父母及孩子,她好像再没用这种口气和别人说过话,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
审食其也感觉到了,胸脯一起一伏,呼吸也有些粗了。他往旁边躲了躲,好像要克制或逃避什么。
吕雉偷偷地笑了,向审食其躲闪的方向挪去。这样,他们又挨紧了。
“嫂子——”审食其低低地叫了一声,听上去更像是一种呻吟。
他正值青春,浑身散发着活力,深夜被一个女人这样靠着,埋在他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在蠢蠢欲动。可她毕竟是汉王的女人,他稍有不敬或失礼,后果难以想象。他的心里好像有许多小老鼠啃咬着,刺痒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审食其又向一边挪去,吕雉也跟着挪。他不能再挪了,因为那边便是潮湿得汪着污水的地面,他化脓的伤口再也经不住侵染。
“嫂子——”审食其又低低唤了一声,像在哀求:嫂子别这样,我承受不起。
吕雉吃吃笑起来,凑在他耳边说:“瞧,瞧把你吓的!咱们也没做什么呀!”吕雉的笑止住了。蓦然间,她还真产生了想与他有些什么的想法。这想法让她有些恐慌和不安。
有多久没被刘邦亲近过身子,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她刚30多岁的年纪,除了再不能生育,她的身体还很正常,她也有被男人拥在怀里亲吻抚爱的需要。况且,眼前这个刚20多岁的大男孩儿,是和她共过患难的,他的忠厚与关爱让她打心眼里喜欢。
牢外传来脚步声,继而是看守交接班时的说话声。吕雉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地铺。
天快大亮时,她看到审食其仍坐在原处,头歪在一边,已经睡着了,苍白的脸上泛着痛苦与甜蜜交织的一丝笑意。
真是个孩子!吕雉的目光好久都没从他脸上收回来。她想,像他这么大,别的男人都已成家生子,可他肯定连女人的身子都没挨过,禁不住有些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