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雷雨声(1 / 1)
叶归舟同叶缙溪谈了很久,停歇在雨声未歇之时。
注定是彻夜不眠。
而远山隔水,同在南疆的另一隅也有人不得安眠。
南疆既为九黎先民遗地,多夷多蛊,族支同样也是多的。除开叶归舟现今所暂居的玳苗寨子,隔山之外,还有另一苗支,称谡。
苗有巫,谡苗同,世代天生,以谡为名。而每一代,寨子里都会精挑细选出几个侍奉的蛊女。衣久岛是这谡苗这一代的蛊女。而巧的是,这十年间出逃南疆的‘毒观音’宛玉容也正是谡苗这代精挑细选来侍奉谡巫的蛊女。
只可惜的是,无论从前还是如今,谡巫都一如既往的厌恶生人,他的身边少有活人,又心思诡恻,哪怕是她们这些侍奉蛊女也不敢轻易靠近。
……直到那个中州人新近的出现。
衣久岛心中揣测。
谡巫显然是高兴了许多。虽然仍旧似笑非笑的看不出喜怒,但哪怕她先前一时疏忽误将外人引入竹楼居所时,却没有即刻将那个倒霉蛋毒死,反而法外开恩将他放走了。
事后也没有来追究她的责任。
这大约也是因为那个中州人的出现。
女儿心思海底针,衣久岛这些时日左思右想,即使被那人严词拒绝后依旧是满脑子装的是他。情爱之惑人,大概就体现于此。她心里头想着游怀水的好,留恋他那谈及心上人时惊鸿一瞥的刻骨温柔,觉得他长得好看又这样痴情,若是喜欢上自己一定是十足好事,能够长相厮守,实在不甘愿就此罢手。
‘有心上人算得什么,山遥水远,他同他心上人分隔两地,时间久了,感情淡了,就算喜欢也会变成不喜欢,我这样好,害怕不爱我吗?’
她心神不宁,却还是不断安慰自己,最终还是决心到谡巫面上求上一求。
只可惜他们的巫仍旧冷酷得不近人情。
“谡族不留外人,更不同外人婚。这是祖宗辈传下的规矩。衣久岛,你是他们精挑细选挑出来的蛊女,你来求我……是觉得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为你破这个例?”
惊雷而过。劈开天幕的闪电刷白了眼前的之人的半面,阴影下既可怖又隐隐带着几分苍白的惑人。
他语气十分平和得听不出波澜,衣久岛顿时像被什么奇异的东西揪住心口,发作起严酷的疼痛,她面色难看,神情却还带着几分执拗。
她强忍着不适,柔声道:“可大人您……不也留着那个中州人吗?”
这话方一出口衣久岛便察觉到了不妥,脸色更加苍白。她同别人这样说话可以,可眼前的却不是普通的别人!
——谡巫面前,什么时候轮得到她去指摘他的行事?
可这话出了口,就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衣久岛只得听着他不轻不重的一声笑,那疼痛发作得更加厉害。她垂着头,紧紧抿着唇,指甲都深深划进皮肉里才勉强在这焚心错骨似得的剧痛下保持清明。谡巫此时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温柔。
“你在不平?我身边不缺蛊女,也不需要你这样放肆的蛊女来指摘我的决定。”他似笑非笑朝着竹屋里睨了一眼,低声笑了笑,“我的阿楼眼下也回来了,我有了他——你们就没用啦。”
他这一句话不知松开了什么禁制。衣久岛就像脱力一样,整个人瞬时跪倒在地上,捂着剧痛过后心悸未散的胸口抖擞起来。
最终,也只得在这似乎要倾覆天地的雷雨声中咬着牙压着自己几近颤抖的声音。
“是……蛊女明白。”
连绵的雨势持续了三日方才渐渐停歇。像这样的梅雨天气最不得人喜欢,雨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最危险的时候。不论是靠山吃水的猎户还是山林走兽,都不会狂妄得选在这个时候同老天爷作对,欲与天争上这一时半刻。
无论山洪倾泻还是泥石滑坡,都乃人力所不能抗衡的。这概之以论是天灾先于人祸的缘由所在。
游叶二人原本就是循着叶家旧案的蛛丝马迹方才寻到南疆来。如今多了个死而复生的叶缙溪——叶缙溪虽对旧事闭口不谈显得多少有些敏顽不灵,但对某些并不触及他底线的事情却是十分好说话。
在叶归舟谈及叶缙楼那一纸鱼书后即刻便领会到叶归舟的意思。只是他不轻不慢,却是一口否定了星罗殿之所存。
“南疆此地……并没有星罗殿。”叶缙溪摇摇头,“此地甚至没有能够称之为‘殿’的建筑。”
“怎会这样!”叶归舟一呆,但转念一想,他早前向阿珠那打探消息的时候,阿珠那也明白表示她并未听过有这么个地方。
如今看来,这一人一殿的传闻或许并不属实。
叶缙溪道:“南疆荒山遍野,以猎为生,又多雨多瘴,湿气会腐蚀土木,并没有能用以建造殿堂的场地,在这里建造宫殿,是不长久的。”
“可那宛玉容……”
叶缙溪抿了口茶水,“我虽然不认识这位宛玉容,但也能大概推算出她出逃南疆前的身份。南疆蛊术虽然出名,却也不是那么烂大街。她高不过族巫,但也该是蛊女的身份。而这所谓出身星罗殿……这若不是她拿来骗人的把戏,就是——”
“……另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