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心楼危(1 / 1)
他左边站了一个游怀水,右边一个燕惊云。一个二师兄,一个大师兄。
简直了!
叶归舟一晚上找回来两个师兄,他也没什么大喜过望的感觉,木着表情看了一会,被这夜风吹得有点冷,感觉刚刚被吓飞了的睡意又隐约跑了回来。他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你们继续,我继续去睡。”
然后就真拎着佩剑回去睡了。
燕惊云同游怀水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摸了摸他那虬髯丛生的下巴,眼珠子一转,“我坏事了?”
游怀水冷冷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他心中焦虑,把春水剑送回剑鞘,也不去理会一边聒噪说着:“师弟你看我们这么多年不见是不是要去喝杯酒叙叙旧顺便聊聊你怎么把你那张小白脸搞成这个鬼样再谈谈我们的小师弟呀”此类话语的燕惊云,脚步匆匆便进了房间。
燕惊云话音戛然而止。
“啧,那不是刚刚小师弟进去的门?”
*
游怀水“吱呀”推开门。这夜里静得很,哪怕是丁点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他推门的动作太过急促,闹出来的响动自然也大。
要是平常,他推门还要顾一顾那三声两叩的敲门风度,而此时,游怀水心急如焚,却是顾不得也想不起这些风雅事来。
游怀水向来是活得十分矜贵,如今为一人这样牵心动神,也不知是劫是缘,偏偏他还似乎是……甘之如饴。
这突如其来的字句像是洪荒之水铺天盖地奔流而来,将游怀水那满脑子的顾虑冲刷得七七八八,仅剩下掩藏在最真心、也最动人的一部分。
这无关情爱,又或关情爱。游怀水也读不懂自己的真心,可这却无碍他对那一人上心在意。若不在意,他又何至畏首畏尾,掀不开手脚?
这一路前程叵测,千难万险,如不在意,他又何须百计千方将叶归舟拒之门外?
需知那一日他听见叶归舟那一句心上人的时候……是有多欢喜。
——可他这样的人,向来是理智凌驾于情念。心中再多欢喜冲动,都会在一遍一遍的细思慢想中化成无波湖水。叶归舟说的不假,他顾虑的太多,理应是要觉得累了。可他太习惯运筹帷幄了,他厌憎所以超脱于自己预知外的变数。
步步为营,这似乎已经成了他天性中最冥顽不灵的一部分。
而当年怀水公子的洒脱自在,早不是如今游怀水的洒脱自在。
如此却是心楼危。
游怀水进到门内,步子不自禁的就慢了。他追得心焦,可真到了叶归舟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他又能说什么?
他是真的将作为的归尘的过往放下许久,这江湖里剑影刀光,他心里惦记的太多,就容易放不开手脚。这样轻巧的道理他懂,燕惊云也懂,于是没有联系。
在这个江湖里,他是游怀水,而燕惊云也只会是燕惊云。
除非有极大的事端将他们纠结在一处,那时他们才会是归云同归尘。
而如今多了个难以割舍的叶归舟。
……进退维谷。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临界点,无论他再如何斟酌进退都回不到从前了。而这前尘如何,也不在游怀水掌握之中。
他在心底微微叹口气。
正因为在意,因而无所适从,而因而……无法揣测出叶归舟下一步棋会怎么走,而他又会怎么看自己。
这是因情而生的恐惧。
游怀水突然有些懂了为何有人会说这世间情爱是这世间最叫人为难之事。
无论是怎么样的情意,只要你把人放在心上,就无法不去在意对方的所思所想,在意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
——便如他如今。
游怀水心中千回百转,进到里面期然对上叶归舟一双沉黑如墨的眼睛。
他不由苦笑,“叶……师弟。”
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叶归舟站在屋里,他面无表情,微微偏下了头。
“你是归尘。”
他声音听上去从容安稳,连神色也同平时一般无二,唯有眼瞳深深,似藏情绪万千。
游怀水喉间一紧,声音也不由晦涩:“是,我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必要再隐藏。何况归尘的身份,他终究是要跟叶归舟讲明白的,不是如今,也是将来。
只是这现下这个时机,无论对他还是对叶归舟,都不太合适。
游怀水不愿这样同叶归舟相见。
他满心不安,叶归舟沉默以待。更显得这满室内冷冷清清,不但寂静更觉时光骤长,朝夕难度。
他那头难捱,叶归舟却也不好过。就像他那手,先是紧收成拳,而又不自禁放松。不断随着主人的情绪收收紧紧,也像做了许多挣扎。
半晌,叶归舟手心松开,像是终于做了决定。他轻声道:“是我强求了。”
他语气轻快起来:“也挺好,之后要是回到山上师尊也没理由骂我啦,我算的卦象这么准,一下……就叫我找着了人了。”
只不过是人家不愿意认他而已。
叶归舟很沮丧。
像是在山上时师尊所说,若他师兄愿意认他,自然会出面相认,若是不愿意,也要他不必强求。
毕竟是……强求者执。
叶归舟稀里糊涂的想了一通,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沮丧。
他知道游公子身上有许多隐情,也算理解他不愿同旁人多言的心思。若是异位而处,他想必也是这样谨慎,也未必有游怀水做得这么好。他自以为什么都想得清楚明白,只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他满心赤诚,那只要游公子有星点动心,他总有得偿所愿的时候。
可如今……却不能再这么想了。
想来……当时他那一厢情愿的坦诚也是给游公子添了许多麻烦。
叶归舟满心不忿,只渐渐化作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