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夜雪刀锋起(1 / 1)
鸡鸣啼晓,东方天穹才刚添了几笔鱼肚的斑白,笼在微光中的凉城百姓已经渐渐都从睡梦中醒转,准备新一天的劳作。
而这个点,叶归舟才刚刚睡下。
游怀水说得有理,但真做起来却难。无论出于情义或是道义,叶归舟都无法光放任公输瑜就这样杳无消息下去却毫无作为。
这种生死攸关的关卡,要叫他如何无动于衷?
叶归舟做不到。
在这种毫无线索的时刻,叶归舟想破了头也想不到有什么比河洛五行书更能起作用。他绞尽脑汁拼命回想起道云真人昔时教授给他的种种,六壬神课卜了五卦,就在万事俱备,只欠一卦之时——
他被游怀水一指点晕了。
最后失去意识前,他只模糊听见游怀水在他耳边冷冷喝道,“这般急功近利,你这卦象又如何算得准!”
——你又怎么知道些我算的不准?
叶归舟还不及反驳,整个人就彻底昏厥过去了。
而等他再起来,已经是隔日黄昏。
就像在山里那时一样,游怀水捧了本书坐在房间里,昏黄的油灯并不能照亮整个房间,却把游怀水照得十分清楚。
他这满脸疤痕只是透了皮肉,却不能遮掩住皮下白骨,而叶归舟最拿手的,就是透了皮肉去看别人的骨相。
眉目冷清,薄唇高鼻,当真是一派薄情相。
哪怕他那双眼生得再温柔多情,璀璨生华……可那薄情,却是透了骨。
*
昏沉,无风,更无光。
却是惊雷闪过,天穹震响。
公输瑜心跳如擂鼓,耳鸣如震雷,自昏睡中惊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摸她那双弯刀。
……还好,袖中弯刀尚存,叶归舟早前给她备下的防身药粉也都放的好好的。
一切都似并无异样。
可公输瑜知这暗中恶影重重,并不平静。
——只要那样东西还在她身上。
否则她何以背井离乡,远赴凉城。又何以遭人劫持至着这荒郊野外。
但她把所有的东西都藏得很好,从身形来看,并无法看出她身上带了些什么。但兵器却是掩不住的,对方却将她看得很轻,像是觉得她不足为惧,即使知她带了兵器,也并未收了她袖中弯刀。
如把她看做妄想撼树的蚍蜉。
公输瑜也不想自取其辱。
她只愿、也只能一招制敌。
而机会往往只有一次。
对方每夜会在子时左右前往,她所要做的只有静待时机。
刀尖没入皮肉,溅出血花的时候,窗外恰好打起一道惊雷。光影交错,打亮了此间埃土,打亮她手中刀光,却没有打亮她一颗晦暗不明的心。
*
入夜,将军府,沈言遇刺。
这件事发生的悄无声息,将军府诸人只知夜里来客,将军提剑去追,回头便见他左肩血流不止,一袭白衣尽血,满脸苍白地皱着眉回来。
“跑得太快,没有追到。”
叶归舟临危受命,被喊来替沈言包扎伤口。他一手扯着干净的白布,一手捉着药瓶,虽早被提醒,但真看见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的时候还是不禁一惊。
可等他看得再清楚些,眉却不自禁地拧了起来。他张口欲言,可却又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只沉默地把伤口处理了,叮了几句医嘱后便退到一边。
游怀水声色不动,将他这副神情收于眼底。沈言这几日因了公输瑜之事心情烦郁,今夜又受了此伤,他也不欲打扰他休息,等着叶归舟收拾好了,便一起离开。
叶归舟因了先前之事同游怀水有了些说不清的隔阂。现今一同走在路上你不言我不语,多少有些尴尬。
叶归舟面上冷淡,心下懊恼。他次日醒来想了许多,觉得自己当时病急乱投医,反应太过,实在是误会了游公子。
——若游怀水当真薄情刻骨,先前也不会来提点他。
可眼下僵局已成,叶归舟一时之间也想不准要说些什么来。
他正冥思苦想之际,耳边冷不丁响起游怀水的声音。
“叶少侠。”
“啊?在!”
“你同手同脚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后,叶归舟颇为无奈地看向游怀水,“游公子,你逗我做什么!”
“我还当叶少侠自此过后都不愿同我说话了。”
“哪有的事。”叶归舟干笑一声,小声道,“我这不是一时想不起来要说些什么才好嘛……”
“那便说说你发现什么好了。”游怀水道,“你方才神色古怪,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叶归舟倒没想他看得那么细,微微有些意外。他脑子转了一圈,还是觉得乱如麻草,只好挑了最浅显的来说。
“我是觉得……沈将军那道伤口有些古怪。”
“古怪?”
“嗯,刃径、进刀的位置都很古怪,不像是常见的兵器,很生僻……”他拿手比了比他方才见的那道口子,他眸色有些晦暗,语气犹疑,“我觉得那个伤口……有些像弯刀所致。”
不但是弯刀,还是一把十分特别的弯刀。
“我先前曾见过公输将军为瑜姑娘所铸弯刀之式样,那把未开锋的刀十分特别……”叶归舟神色凝重,“虽知道不可能,但我却莫名想起了这把刀。”
公输瑜不使刀,甚至不识武。而沈言武艺高强,即便她有弯刀在手,也无法伤及沈言一根——
叶归舟步履一滞,却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这并非毫无可能。
叶归舟为他这想法感到遍体生凉,偏过头去低声问道:“游公子……今晚可有人见过那个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