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楔子(1 / 1)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冷到刮进骨子里的风,还有寒鸦的悲鸣,一切都显得阴森、恐怖、压抑、死气沉沉。
隐约的,可以看到前面有一座大院子,白墙黑瓦,占地不算小,房子也不算旧,但却没有一分人气。
这样说也不对,偌大的庄子里还是有一灯如豆。
只是那灯光却是惨绿的,像是坟地里的磷火。
磷火?
那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方圆十里别说人烟,连一个活物都没有!
“吱呀”一声轻响,是有人推门。是人?当然是人,因为没有一只老鼠会到这么一个一粒米都没有的地方来。
惨绿的灯光微微晃了晃,像是和进来的那人打招呼。
但这个招呼显然是白费了,因为进来的那个中年人根本不曾抬头,或者说,不敢抬头!他当然不是因为不敢看那盏灯,只是不敢看灯旁边的那个人!
灯旁边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因为根本就看不到。那人穿着件纯黑宽大的长袍,连手带脚埋入其中,宽大的帽子投下一片阴影,恰到好处的将整张面庞遮住。
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比雄狮更威严,比鹰隼更锐利,比狐狸更狡猾,比响尾蛇更恶毒!这样的目光一投到身上便如芒刺在背,仿佛一把剖刀肆意的剜出心底一个个极力隐藏的秘密。
进来的中年人就这样弯着腰,低着头,垂着眼,腊月寒冬,他的额头却浸出了细密的汗珠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终于开口了:“你来了,那么一切也都准备妥当了?”淡淡的声音不辨喜怒,不辨年龄。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从里面听出了几分亲近之意来。
近来的中年人的额头上的汗珠却更多了,颤声道:“回主人,辟芷门……五湖水系出了意外,未曾得到。”
黑衣人用左手的中指轻轻的扣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不紧不慢,一下又一下。
中年人额头上的汗珠更多更密了,“啪”的一声轻响,竟是一滴汗珠砸在了地上,地上铺着黄漆木板,声音清晰已极,令来人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黑衣人却笑了:“这不怪你们,南宫墨痕,宇文拻,是他们中的谁?嗯……南宫墨痕不会亲自出面的,一定是宇文拻了?”
中年人抿了抿唇,道:“属下等并没有见到宇文拻。”
黑衣人也不意外:“是了,他不亲自出面,自然是因为你们还不配。”
中年人紧咬了牙,却也妄自诧异:宇文拻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令主人竟然这样说?
黑衣人却兀自笑了:“南宫墨痕、宇文拻,呵呵,这下子有意思了。”
中年人松了口气:“主人,这两个人可是大麻烦,要不要属下派人去除掉?”
“你派人去除掉?”黑衣人仍是不快不慢的语气,站在下面的那个中年人却双腿一屈,已跪倒在地。
黑衣人淡淡一笑:“这时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说跪就跪了?起来。”
慈祥的长辈安慰晚辈的口吻,然那中年人后背已出了一片冷汗,里面的衣裳一定是濡湿了的,几番要起身,竟是被骇得腿软。
黑衣人像是看一只小狗一只小猫一样看着下面的人,许久,转了口吻,冷冷淡淡的道:“别去动那两个人,听我的吩咐行事。”
“是!是!”中年人忙自应承。
黑衣人停顿了片刻,复又问道:“那些人准备好了吗?”
中年人恭敬的道:“回主人,都在等着您。”
“嗯。”黑衣人应了声,站起身来,施施然向外走去。
那中年人取了一旁的碧纱灯点燃,匆忙跟上。
穿过两重屋宇,走过隔断视线的松树林,便是一个极大的练武场。
却也不知什么时候这里竟然站了许多人,许是一直在,许是这会儿才来的,一排列开统共十二个,雕塑般立着。
在碧纱灯的幽幽绿光之下,十二人的模样装扮隐约可见——同是黑色劲装,同等式样的长剑,同样年轻,同样拥有狼一样的眼睛。
见到黑衣人,他们同时垂首,却没有开口。
黑衣人淡淡点头,似乎是很满意,于是也便用温和的好似春日清流般的语音道:“开始吧,我只要一个。”
“呛”的一下,却是由十二柄长剑同时出鞘之声组成。
他们拔剑的速度别无二致,他们的武功亦别无二致,但他们之中只能活一个!不论是昔日的伙伴,还是同门的兄弟,不是我踏着你的尸体活,就是你将我的尸体踏在足下!
有电光闪过,从剑上发出的闪电;有响雷破空,由人嘴吼出的雷鸣;有野兽的嘶叫,从喉咙挤出的声音……
残破的四肢挂满院中,头颅上有兀自不肯闭上的眼睛……
什么叫浴血?说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了吧?从头发到脸到脖子到身体到靴子,全部都被鲜血覆盖,如果没有拄在地上弯成弓形兀自韧性十足的精钢宝剑,他肯定也和地上的人一样了。
就算是完完全全的被鲜血覆盖着,那张线条分明,英俊已极的脸断是不会令人忽视了去,神情坚毅,没有看齐根削去的左臂一眼,顺势下跪,声音冷的像这天、这冰、这场子:“主人。”
黑衣人却扯出一抹笑,似乎是对他很满意:“叫什么?”
那血人道:“誓忠。”
“誓忠?”黑衣人微微一笑,“誓死效忠?好名字。”笑容骤然变得讥诮,连着口吻也是讥讽,“可是,一个废人的忠心能有什么用?”
血人怔住,本来狼一般的眼睛下一瞬已是一片空洞死灰。
“处理了他,给他个痛快吧。”黑衣人用带着一丝怜悯的声音对身边提灯的中年人道,仿佛是很痛惜一般。转身离去,浑不再看一眼身后已倒下的血人。
“是。”中年人波澜不惊的应道,对于这样的命令没有一丝情感起伏。
黑衣人却甚是遗憾的边走边道:“眼看着正是用人之际,为何偏偏就出不了什么人才?枉费了我这么多年来的心血,真是遗憾啊……”言下之意,不胜唏嘘。
又是一阵风。
惨绿的灯不见了,满地的尸体不见了,黑衣人,中年人,和那倒下的十二人——不,十二具尸体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