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际(1 / 1)
年过,两人婚期终于将至。
新年伊始,正是公司开始忙碌的时候,付俊以一边顾着公司,一边又对婚礼亲力亲为。两相熬下来,他人瘦了一圈,失眠症也严重了。萧沁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这段时间,她自从辞了工作回到G市几乎是闲暇远多于忙碌。她有心将婚礼的事揽过来替他分担些,他却只说:“你能做的只有一样,努力爱我,其他不用你操心。”
他一句话是把她心暖的一塌糊涂,但她总隐隐不安的情绪愈加浓烈,不知为何自从他又开始吃上药她的心就一直悬着,放不下来。
楚苑来的前一天晚上,萧沁又撞见付俊以在偷偷吃药。
“又睡不着?”
“没事。”
她紧锁眉心,“俊以,你最近失眠症有些严重了,咱们去楚叔叔那儿看看好不好?”
他喝下药回过身把她搂入怀中,“最近公司忙,很多事比较棘手。我以前不也常常这样?别担心了,过了这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这么敷衍的话哪能让她放心呢?
这天下午楚苑来看她,两人简洁寒暄过后的第一句话是萧沁问楚苑的。
“你看看这个。”
楚苑接过萧沁手里的两颗小药丸看了看又闻闻,然后若无其事的放到桌上,“普通治疗失眠症的药,怎么了?”
“你确定这真的是治疗失眠的药,而不是别的?”
“学姐,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问?”楚苑说这话时,刻意扳住了一切小动作。疑惑的表情留露的自然,萧沁也同样是学心理的,她不得不防。
果然,萧沁眸神专注地看她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破绽。她不自觉叹口气,“虽说他从前也是如此,但最近我察觉他每次吃药都在故意躲着我,我怀疑俊以他有事瞒我。近两次我甚至我撞见他捂着心脏的位置脸色泛白地找药吃,可我每次问他他都搪塞我。”
“你不知道失眠的并发症其中之一就是心脏代偿功能会减弱?”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敢轻易下结论。”她抬起头握上楚苑的手,真挚又焦急,“楚七,你可不要瞒我,他大伯和千以都是先天性心脏病,你三哥他……究竟是失眠症还是,心脏有问题?他有心瞒我,除了你这儿我是探听不到任何消息的。”
“你这话……是如果我三哥真的心脏有问题你就不打算结婚了是吗?”她故意降了语调这样说。
萧沁一急,“当然不是!”
“那就好,我还以三嫂你是得了婚前恐惧症了呢!”楚苑脸上再次绽放了微笑,“放心吧,这些都是管失眠症的药,你虽然是我学姐,可我现在是正牌的心理医生。你这是婚前紧张,多心了。”
真是如此吗?可楚苑的微表情、漆黑如墨的瞳孔让她搜索不到任何可疑之处。是她情绪隐藏的好,还是真的是自己多心?
她看看楚苑,最后眼神别过去看着窗前浮动的纱帘,幽幽低语,“……但愿吧。”
从公寓出来,楚苑给付俊以去了电话。
“……萧沁是个精明人,我的话她不见得会信。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彼时,二十二层,云淡风轻的天空偶尔几只鸟儿飞过,他英姿笔挺地站在窗前,深邃凹陷的双眸随着鸟儿远去的方向移动,心境淡然如水。
“至少安然度过婚礼,我想给她的完美婚礼。”
“换心是件儿戏吗?”她不乏怨气,“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和你匹配的心脏,你却为了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就要错过最佳手术时间?三哥,你的心里只有萧沁,都没有我们吗?你想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把你生命里所有的美好,全部给她!那就是不想留着命见千以了?”心机深如楚苑,何时见她暴跳如雷过?可这次她是真急了,捉襟见肘的亲情,让先天缺失的人更极力维护。
付俊以哪会不明白。
话急到卡住,渐渐楚苑冷静下来,语重心长地心疼道:“三哥,我不是你亲妹妹,但这么多年我对你的亲情不输千以,你怎么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把活下去的机会白白流失掉?”
话问出良久,他才回说:“我怕,我……会醒不过来。”
‘怕’?他是付俊以,一身傲气,唯我独尊的商业霸主。
却也被爱情教会了什么是怕。
一个字,刺痛了楚苑的心房。
……
三月,南澳传来了一个突兀的消息——付程此时已是弥留之际,要见付俊以。
而这时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结婚了。
消息来得突然,韩荣林直觉不妙并不想让付俊以去冒这个险,然而他已迅速定好了机票,决定前去见他二叔最后一面。
对萧沁他没有和盘托出,只告诉她他要去南澳出差。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此程他早期待已久,非去不可。
上一代太多的秘密压在他心头,像一块巨石碾压着他的过去,助威他的梦魇。而这块巨石就是付程——他心中对付俊以那份绝重机密般无限压抑的愤恨。
付天去世前把付俊以叫到病床前,他满身输液管,干枯的大手覆在付俊以双手上,“俊以,答应大伯,上一代一切的恩恩怨怨不要去追查!不要很你二叔,他这辈子是痛苦的,没人知道,只有我……答应大伯,除非他肯,否则只要你二叔在世一天都不要试图去掀开过去的伤疤,这伤疤不仅结在我们身上,更会是你永远的痛!我不在,你们就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俊以,答应大伯。”
“对不起,我真希望,一切能重新来过……”
这是大伯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那声‘对不起’如同千万只魔爪撕扯着他的心。终究他还是承诺了,答应。
这些年他是听话的。违心压抑着常常使他深夜辗转难眠的疑问,上一代的秘密、大伯对他无私的爱、二叔对他无尽的恨,自始至终他信守承诺,刻意避之。
他明白的,大伯这是为他好。向往真相而不得知的日子,总是在反复推测猜想中度过,而那份隐隐信以为真的假定往往与真相千差万别。如果这真的是份巨大的落差,谁又能坚定心中早已建好的层层堡垒不会瞬间被击垮?承受,只是说的简单,大伯就是怕他承受不来。
如今他的身体状况……还有什么不可承受?这会是最终尘埃落定的时刻。付程要见他,愿意亲述,再好不过。
飞机十二个小时后在阿德莱德机场缓缓降落。随即他和立铮驱车前往付程所在的小镇。
天色由晚霞转入黑夜,这座小镇的夜空,繁星如雨,纯色、干净。明晃的月光倒映在石板道,影随着树摇晃,静静的沙沙声犹如弦乐。
此处的人们似乎安然休息的时间较市中早得多,错落整齐的街道人烟寥寥,但路灯下的每个行人的脸上却不曾有颓废淡漠之色。在这样能够洗涤人心灵的小地方,也许使他临终前看开过往,放下了一切怨念。也许他真的只是单纯的要见他,他的侄子,这毕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车掠过影影绰绰的斑驳,他望着窗外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