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心之痛(1 / 1)
飞机坠机了。
中午十二点,飞往美国华盛顿,节亦磊所在的那一架。
得知消息的瞬间萧沁眼前一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等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躺在医院病床上右腿轻度骨折打上了石膏,两手臂和额头均有擦伤,都缠上了纱布。付俊以坐在她身边,屋内暗暗的,月光打在他一侧脸上深沉异常。
“醒了?觉得疼吗?”
萧沁目光呆呆的没有说话。
付俊以起身点开灯带又坐回她身边,“……事故现场已经找到了正在救援,目前没有发现幸存者,你要有心理准备他很可能……你干嘛?”
萧沁拔掉输液管坐了起来。
“我不信!”她看着付俊以说的斩钉截铁,“我不信,你骗我!”
付俊以反问:“你哪儿值得我骗你?”
她一愣,说不出反驳的话,脑子根本无法思考还是哑着嗓子信笃地说:“不可能,不对不是今天,他还在家他没有上飞机!”说着就四处找手机要给节亦磊打电话,她有些慌了。
“乘客名单。”
付俊以把名单丢到她面前,一排排人名的最后赫然写着他的名字——节亦磊。
硕大,刺眼。
她浑身发寒,抖着手拿起名单,怔怔盯着节亦磊的名字。眼泪滴在他名字的瞬间她的神经彻底崩溃了。
“不是他,不是……”
她把名单撕个粉碎攘得到处都是,然后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付俊以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稍有一愣,然后起身一把按住她,“你脚打着石膏呢!要去哪儿?”
她挣扎着,“我要去找他。他说让我等他,两年,两年过了他就回来接我,可是我不想等了!我后悔了。”她哽咽,“付俊以我后悔留在你身边了!放我走吧,我应该和他一起走的,也许我在他身边一切都会改变的……”
“一切都不会改变,萧沁!”他恼火了,吓声喊她的名字,“如果你今天跟他一起走改变的只是你也搭会上一条命而已!”
他骤然松手,萧沁跌坐回床上,“接受吧,他不可能还活着。”
付俊以走了,因为怨气、怒气和见不得她为别的男人留下的眼泪,。
惨淡的黑夜,萧沁还在悲痛中深陷无法使自己平静,哭得更凶了。
——
随后警方大力动员展开搜救,半个月过后一切尘埃落定。最终结果确定客机上的一百二十名乘客与机组六名成员全部遇难。
没过多久,经过DNA对比鉴定院方确定了遗体残骸为节亦磊。节妈妈当场晕了过去,节家陷入一片悲痛。他们愤恨地将一切罪责归罪于萧沁,跑到萧木成的病房大闹幸好被立铮拦了下来。
萧沁对他们的态度毫无埋怨,无话可说。
遗体下葬,仪式在西郊葬礼堂举办。
上午,走廊内两边摆满了花圈,前来悼念的宾客来来往往,原本宽敞的地方略显拥挤。角落里出现了萧沁纤瘦的身影。前两天石膏刚刚拆下,身上的伤也都好了,但脸色更差了。
仪式开始大堂内很多人安静听着悼词,萧沁靠在门外闭着眼不敢往里看。不久宁静结束里面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哀哭声,厅堂的大门打开有人要出来了。萧沁知道这时是应该快点离开的,但已经眼泪似乎掏空了她的力气,她倚着墙挪不动步。
“萧沁?”
节亦磊同宿舍的一个男生从里面出来,看到萧沁一身黑衣,身体清瘦地靠在墙边有些惊讶。
学校的很多人都知道一向优秀稳重的节亦磊为了这个冰山校花走了歪道被学校记过,人也变得颓废低迷。如今节亦磊死了节家简直恨透了萧沁,谁也没想到萧沁还敢来参加葬礼。
出来的人渐渐变多,萧沁看一眼这个男生没有说话,转身欲走时突然身体一轻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打横抱了起来。
付俊以板起脸来的样子和照片上他的大伯很像,很吓人,但萧沁窝在他怀里却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心,也许应该感谢他特意跑来带她离开,让她避免一场无能为力的战争。
她伸手拽住了他胸前的衬衫闭上双眼。
——
付俊以把她扔到床上时仍旧板着脸,“萧沁,你父亲手术时都没见你这个样子,你就这么在乎他?死人难道比活人还要重要吗?”
——
立铮和付俊以驱车前往郊外别墅。
“我让立权去澳洲不过是办些小事……二叔,你管好你的项目就好。……嗯我会记得的,上坟的事还早,听说你最近也总出入医院,既然身体不好就别操心太多,不如我给你几天假你去三亚休息休息……那好,二叔你什么时候累了想休息就跟我说一声。”
付俊以挂了电话合上双眼,流露处深深的倦意。
“……阿程,死人难道比活人还重要吗?他俩可是老三的亲骨肉,你的亲侄子,你怎么下得了这手……”
这是大伯的声音,撕心裂肺的熟悉。
月冷星稀,起风的夜里总是让人心里凉得发慌。
她坐在地上,双臂裹膝,侧脸枕着膝盖,看向窗外幽清的月色。肥大宽松的长衫罩住她瘦弱的身体,只留两只纤瘦露骨的脚面裸.露在外。屋里如墨般沉寂,她眼角的泪滑过挺翘的鼻梁。
她是如此,哀怨,心死。
月光投进漆黑的屋内倒映成影,他挺拔的身姿伫立在大扇落地窗前,右手插在睡袍兜里,左手一根烟已烧完殆尽。残余的炽热灼到他的手指令他倏地一颤,回神,伸手扔进烟缸。
他亦是如此,恍然,失神。
——
此后的几天皇鼎海业旗下的地产公司工程竣工,加之与韩氏的地皮竞标付俊以晚上多了许多应酬,也就很少回城西公寓。
萧沁比以前更沉默了,除了偶尔去趟医院就一直待在家里,兰姨来的时候大多数都像是在自言自语,萧沁根本不搭话坐在吊椅上向外望。吉吉安静地趴在她脚边陪着她,不叫也不闹,仿佛能洞察她的悲伤。
这晚回来付俊以喝醉了。
立铮和立权把昏昏欲睡的付俊以架到卧室的床上,临走时立权留下了一颗白色药片在床头柜。
林家兄弟走后萧沁给付俊以脱了鞋和外套,又将夏凉被搭到他身上,倒了杯热水放在他床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柔和的灯光下,付俊以睡着时的样子比她想象中的不安,眉间淡淡的聚起,少了几分平时的尖刻和棱角,看上去有些悲伤,有些无助。
他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心中也会有所缺失吗?如果有那又会是什么?
他忽然一翻身,嘴里喃呢地叫着一个名字,听不真切。萧沁一愣,收回伸向他眉心的手起身下了楼。
浴室里站在浴霸下身上的水珠一点点蒸发,萧沁走到镜子前在满是水汽的镜面上划开一面扇叶,水印的镜子中映出她的脸,苍白的底子在热水的浇灌下透出了一丝血色。
她明白,一切再不济她还活着,父亲还活着,萧衡还活着,鸢姨还活着……她总要为活着的人活下去,而不是跟死去的人一起死,对母亲如此对节亦磊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