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寺中同食【捉虫】（1 / 1）
第四十章寺中同食
“你不想儿子么？”
苏羽却冷笑，“我为什么要想他？”
李红卿一时无语，“你是他的母亲。”
“可我并不想当这个母亲。”苏羽抬手将凌乱的头发缕到耳后，铁链叮咣作响在空旷的牢房中显得特别惊悚。她突然灿然一笑，这个笑容才让人在看着那蜡黄的脸庞时想起半年前的那个美人，“不过我突然想告诉你了，一件有关谢仪的事情。”
苏羽的脸色十分诡异瘆人，明明知道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但李红卿还是想听一听。
“嘿嘿，”苏羽接着笑了两声，短促而尖锐，“谢仪不能生育，可怜他自己都不知道。”虽已经落得这般田地，可苏羽却依旧不知道谢正给她下药的事情。她以为自己之所以会被抓起来，仅仅是因为与狄英接触被查了出来，而自己又受不了酷刑将事实全都说了。
谢正给苏羽喝汤药的事情未曾外传，李红卿并不知道，如今听了心中十分震惊。
“呵呵，不过公主你不必担心，”苏羽仰起头，“他也就是没法给你个孩子，床上功夫可厉害着呢，啧啧，你招了他做驸马也是不亏的。”
李红卿听了这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见苏羽还想将那房中之事再说下去，便打断她道，“这就是你不贞的借口么？”
“不贞？”苏羽反问，神情明显低落了下去“若非情势所逼，谁想去一侍二夫？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都是因为你喜欢谢仪，谢正才不许他给我个名分，没有名分又没有孩子，我要怎么活下去？即使日后他不做驸马，娶了一般的大家闺秀我也只能是死路一条！”苏羽狂躁起来，她甩着手，铁链碰在地上哐哐作响，“你是公主，你怎么会懂？怎么会懂！”
李红卿没有说话，她的确是不懂，甚至从未想过。作为公主，招的驸马肯定是只有自己一个妻子的，除非自己主动给驸马纳妾。所以那种伤心与别人分享丈夫还要担心自己朝夕不保的感觉她的确不知道。
“狄英答应我会给我个孩子，而且不会让谢仪做驸马。我只希望能留在仪哥哥身边，不想有一天被扫地出门。”苏羽今天第一次改了对谢仪的称呼，她还是心软了。
“狄英没有要求你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凭白的帮你？”
苏羽冷笑着看向李红卿，眼神中满是鄙视，“他还需要我做什么？能让你嫁不成谢仪就是最好的报酬。可怜他为了你国家都能放下了，你却不懂。”她抬手指着李红卿，“你就是个扫把星！仪哥哥被你害的差点成了废人，狄英为了你东躲西藏，就连薛崇都为了你身负重伤！哈，跟你有关系的男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够了！”李红卿怒道，她不想再听苏羽多说一句。
回了紫兰殿，李红卿坐在榻上回想苏羽的话，她悲哀的承认，自己好像真的是个不祥之人，与她有关系的人如今一个一个全都走了霉运。
想着苏羽说狄英为了自己连国家都能放下，李红卿不禁又细细琢磨起狄英对自己感情的真假，但想来想去只觉得心中更烦。
四月，春意盎然，宫中女子都换上了轻薄的襦裙，李红卿也不例外。颈上的伤口早已愈合，但疤痕却留了下来。其实宫中圣药极多，并非没有可以美容生肌消除疤痕的药膏，可是李红卿自己就是不用。她心中是有些赌气的，这疤痕是个教训，她要留下来时时提点自己。
可伤疤有几分狰狞，从耳后三寸一直延伸到锁骨上方，极为明显。尤其是她平时所穿衣服没有领子，一点掩饰都没有。
李红卿不是看不见有些人眼中的躲闪甚至是害怕和厌恶，但她不在乎，甚至心中暗暗想着，若有人能不在乎皮相，那她就嫁给他，但这也仅仅是想一想罢了。因为春闱已经结束，给金山公主招驸马的事情又被提了起来。
广安帝多次招李红卿进宫，就是想借机与她说说成亲的事，但李红卿每次都推脱掉了。
新年过后，李红卿不顾广安帝和皇后的反对，又回到了公主府。虽然这个府邸发生过不好的事情，也留下了屈辱的回忆，甚至是一段阴谋的产物，但她还是喜欢这里。公主府邑司的人全是精挑细选，而去府中大多数人都见到了李红卿为国自刎的那一幕，都非常敬仰她，所以没有人会对她有任何不敬与厌恶。况且以李红卿现在并不喜欢与人相处的心境，在公主府可以省去很多事情，她也乐得如此。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公主府出入十分方便，不像宫中那样被豢起来。
四月初八浴佛节，李红卿不愿意去宫中昭德寺，便带了四个贴身婢女与勾戈等侍卫去了乐城近郊的大觉寺。寺中主持宗悔是大周十分有威望的大师，李臻很喜欢来与宗悔大师论禅，以前也带着她一起来过。
大觉寺依山而建，僧舍后方是一片竹林，随着山势而建的石阶缓缓而上，淡翠色的竹海甚是惬意。然而这片竹林并不对所有百姓开放，故这里有着一份恍若世外桃源的安宁。李红卿不许其他人跟随，自己拾阶而上去享受难得的景色与心静。
慢慢进入竹林深处，山下寺中的声音已经再听不见了，但山上却有琴声隐约传来。李红卿顿住脚步，皱起了眉头，刚刚主持并未说山中还有其他人在，而且她猜测这弹琴的人肯定是皇亲贵胄，如今李红卿没心思见任何人。她心中有些抱怨，明明想来自己散散心，却偏偏不如愿。
可琴声却似有灵性，随着林海绿涛温柔且清亮，即使李红卿心中烦躁也被渐渐的抚顺了。她站在原地没有往前走也没有退回去，只是听琴。
琴曲连着弹奏三首，李红卿虽然对琴技没有甚研究，却依旧被迷住了。于是当琴声停消，她心中恋恋还有些不舍。又等了稍许，琴声却没再响起。李红卿有些遗憾，但终究是不想见人，于是便转身往回走，不过她心情却好了很多，虽然散心未达目的，可听了妙音也是不错的。
没走几步却听身后有脚步声，李红卿闻声回头。
“参见公主。”谢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因着他身体一直在恢复，恰好大觉寺中有僧人善于推拿之法，所以他从二月份就住在寺中了。
李红卿见是谢仪，心中一跳，“原来是谢将军。”
“公主也来礼佛？”
“是，真巧，谢将军也是？”李红卿不喜欢仰头与他说话，便又走近他几步。
谢仪摇头，“臣一直住在寺里。”
李红卿看他手上并无他物，“刚刚是你弹琴？”
“是的，臣见有人站在远处，原来是公主。”他在高处弹琴，虽然竹林密实，却恰好能看见下方的石阶，而李红卿就很巧的站在了那个位置，他只看出是个女子，却未认出人。
李红卿有些窘迫，“你看见了？”
谢仪点头，他见下面的人驻足听琴似乎很喜欢，才多弹了几曲。“若是公主肯赏脸，不妨上来一座，臣再为您弹。”
“好。”犹豫片刻，她点了头随他上到了亭中。
李红卿坐在亭角，谢仪坐于亭中。
见她眉宇间似有郁色，谢仪便弹了一曲普庵咒与一曲幽兰。
开始时李红卿只望着下面的林海，他的琴音似乎可以清净她的心，又像是温柔的抚慰，慢慢的她将眼光移到了他身上。
由于在寺中静养，谢仪只穿了一件青色宽袍，头发也是松松散散的系着看起来十分慵懒。
李红卿将谢仪与之前的样子细细对比着，发现他变了很多。不知是不是由于在弹琴，谢仪的脸庞与神情都柔和许多，再没有那年蓬莱苑相遇时的张狂之气。似乎是瘦了，颧骨与下巴的轮廓更加清晰，少了几分风流多了几许成熟稳重。她撑着下巴看他，一时忘了收回眼神。
谢仪弹琴并不专心，自从将李红卿放进了心中，他对着她时便有些不自在。不经意抬头，却见她眼神专注于自己身上，不觉手下便乱了几个音。
谢仪弹错曲子，李红卿并没听出来，她不善于这个。与谢仪眼神对视，她依旧是心动的，可她不愿意承认，不愿意让自己仍然喜欢他，但不能否认，她始终还是放不下。虽然她曾想借着与狄英成亲来忘了谢仪，但似乎并不成功，自刎的那一刻，她眼前冒出的是谢仪的脸，只觉唯一遗憾便是不能再见他一面。后来去见苏羽后她也曾再想过与他在一起的可能性，最后还是放弃了。这几个月没有见过谢仪一面，每日闷在房间也听不到他的消息，李红卿以为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可事实却不是如此。刚刚在石阶上抬头看见谢仪的那一刻，李红卿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没救了。
谢仪弹琴时心中也不平静，他看得出她眼中的感情，虽然只有一点点，却专注而单纯。他不知道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她便开始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他有些懊恼为何那么久他都不曾珍视，甚至到现在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养病的这些日子他曾经仔细的想过自己与金山公主的事。谢仪承认，年少时自己张狂风流，喜欢美丽妖娆的女子所以根本看不上金山公主，之后出征回来是觉得金山对他的喜欢莫名其妙，他那时无意男女之情而且金山确实没有什么地方吸引他便又拒绝了一次。直到梧城之行他才对金山上了心，只是那时候他并未察觉那份上心实质上是什么。于是有一天当她的眼光不在他身上了，要嫁给别人了，他才觉得好像少了什么，终于发觉那是吃醋，可似乎一切已经晚了。
谢仪有时候觉得薛崇说话很犀利，那时候他被暗中讽刺犯贱，虽然不悦可还是动容的，如今来想他确实是贱。金山喜欢自己时他拒绝，如今没机会了才后悔。
谢仪喜欢她昂扬自信，狡黠坚强，有点心狠却顾全大局。而那时候的不喜欢谢仪想了很久才发现是因为她面对他时不自觉的放低身段与不自信。
谢仪想着想着，手指便慢慢停了下来。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又去招惹了她？想起金山伤重时李臻与他说过的话，又想起自己现在身体的状况，谢仪十分懊恼自己。
李红卿见他不再弹琴，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着几分不悦，以为是自己看他太过热切让他厌了。讪讪地收回目光，她站起身捋了捋裙摆，“多谢谢将军的琴曲。”
“公主客气了。”谢仪见她突然起身，语气冷漠，也以为她是不高兴了。
明明和融的气氛突然尴尬冷淡起来，两人心中都不舒服。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山，一起在寺中用素斋。
由于李红卿是公主，因此寺中还是为她单独准备饭菜，李红卿可以自己定菜品。
一个小僧站在一旁记菜谱，李红卿坐于主座上下打量了下坐在客座上的谢仪，稍稍思考，说了几道菜，“松仁玉米，核桃蒸山药，枸杞百合羹……”犹豫了下，将小僧叫于身前轻声道，“谢将军那份汤羹放些莬丝子和巴戟天。”
那小僧面容怪异地看了金山一眼，急忙点头下去了。谢仪虽然好奇想知道她与小僧说了什么却苦于听不见，只能作罢。
饭菜不久便端了上来，听的时候谢仪并未在意，如今一瞧却发现这满桌子都是壮阳的菜，而且自己碗中的汤羹居然还有补肾壮阳的中药，一时间他脸色有些难看，可他自己身体某些地方有问题的事情明明从未与别人谈起过。他神色诡异心中翻滚不绝，抬头看看金山，却发现她并无异色，难道这只是巧合？
李红卿不知谢仪心中所想，还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她是好意，只是想给他补一补。“谢将军怎么不吃？”她神色如常，故作淡定。
谢仪顿了顿，轻咳一声，“公主喜欢这些菜？”
李红卿突觉自己是不是戳了人家痛处，让他觉得丢脸了，于是挽回道，“恩……喜欢，多吃对身体有好处，谢将军以后也可以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