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深山救难（1 / 1）
第二十六章深山救难
一行人再度开拔，但每个人的心底都更沉重了一分。
再往前走了些时候，李红卿却被眼前的情形震惊了，她不自觉的向前迈了一步，却被身边的谢仪一把抓住，“公主不要再上前了，危险！”
大地陷入空洞之中，隐约可以看见毁坏的房屋废墟。
何郎中叹道，“这地下应是有溶洞，地震导致的地陷，整个村子都陷下去了，怕是没有人能活下来。”
“让人去喊一喊，听听有没有动静。”李红卿看着眼前如同深渊般的地陷道。
几个府兵听令小心的挪到边缘，朝着里面喊着，然而除了回音，什么都没有。
不是没有尸臭，而是那深渊太大若不是靠近，是不会嗅到那浓烈的死亡味道。
“吴家村要走哪条路？”一个时辰后，李红卿问向王山。
王山伸手指了指地陷西面，“那里本有个岔路口，可……”他为难道，“如今也不知还在不在，而且这里全都塌了，要如何过去啊？”
谢仪听了王山的话，独自沿着地陷的边缘，往着那岔路口所存在的地方摸索过去。
李红卿注意到他的动作，想要拦阻，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一双眼盯在那人身上怕有闪失。
不多时，谢仪又按原路返了回来。“那边确实有个路口，被掩住了一半，但能通过人去，只是要到达那路口不易，”他看了看地上的粮水，“恐怕我们带不了那么多东西。”
进山时，每个兵身上都背着至少三袋子粮，带那边缘极为陡峭，就算伸手再矫捷的人也不可能背着那么多东西走过去。
最后李红卿将每人身上的分量减到了一袋，剩下的东西留在原地，并派了四个人留下来看守并继续搜寻地陷坑中还有没有人。
不顾众人的反对，李红卿也背了一袋子粮食，一行人小心翼翼的攀着小山丘的边缘踩着随时滑落土石的坑缘往西走。
谢仪让勾戈走在李红卿前头为她开路，自己则是跟在她后头保护周全。
李红卿此时是全身投入在如何去吴家村上面，没有心思想别的，若是平时，定会对他的举动有多些想法。
眼看着就要达到平坦的地方，李红卿心里一松，可脚下一时未注意就踩到了滑石上，身体一晃。
一直盯着眼前的人，谢仪对她突然那么一晃吓了一跳，急忙伸手过去将李红卿一揽扶稳了。
李红卿一手扒着土丘，一手扶着谢仪的胳膊，惊魂甫定。
“公主小心些。”谢仪开口嘱咐，一直没松手，直到将李红卿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勾戈将李红卿从边缘地区接过坎坷的缺口，急忙从她背后将粮袋接了过来，李红卿也没拒绝。
一番折腾已是下午，为了能在天黑前到达，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李红卿从来没徒步走过这么远，作为队伍中唯一一个女人，她的体力有些跟不上，虽然一直咬牙坚持，但渐渐粗长的呼吸掩瞒不了她已是疲惫不堪。
勾戈一直随侍左右，见公主的样子，想起了临行前薛崇嘱咐的话，薛崇告诉他，公主一向好强，如果她想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劝劝，即使她不会听，心里也会在意些，只要她自己能上心就强过毫不自觉的自我勉强。“公主，停下来歇歇吧。”他小声道。
李红卿摇摇头，没出声，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她实在没有力气说话。
谢仪这时候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看了看李红卿勉强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哪里不想坐下来歇歇，李红卿也不想逞强，只是她知道自己一旦坐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如今道路刚走过多一半，若是停下来肯定不能在天黑前到达目的地，一耽误便是一整夜，她不想那样。
勾戈又劝了几句，见没有效果便也不再说话，他记着薛崇的话，不一定要劝阻住，只要提醒够了就好。
谢仪本是走在队伍末压尾，他与府兵中自己比较信任的人悄无声息的交换了眼神，那人自觉的走到了队尾，接替了谢仪的位置。而谢仪自己则是走到了最前面与王山并排。
王山是带路的人，这里地形复杂，谢仪并不能超越过去。但最前面的位置已经够了，谢仪带着王山慢了脚步，连带着整队人的脚步都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这一切谢仪做得不声不响，虽然不能停下来休息，但这缓下来的速度，足够让李红卿留些力气继续走下去。
天黑前，众人总算到了吴家村附近。而这并不是王山告诉他们的。
走在前头的谢仪最先听见了前方的动静，是孩子的哭声，还有男人的声音。接着所有人都振奋起来，这里还有人！
李红卿也顾不上几乎麻木的双腿，小跑着往前冲着。
树林退去，在眼前出现了一片废墟，还有一群人。
人可以说很多，有五六十，大多是老幼妇孺，他们围坐在空地上，身边有些包袱和破罐子，很是狼狈与虚弱。
那些人见到李红卿这一队人，先是一愣，接着都扑了过来。
谢仪与勾戈等人将李红卿护在了身后，“你们可是吴家村的村民？”
那些人有些呆滞，却还是点头，一旁的王山急忙走过去到一位老大爷身边，急切的问，“吴村长，我是山子！你们村子情况怎么样了？”
“山……山子，你……你怎么在山里？他们是？”吴村长有些磕磕巴巴，历经大难，心中有着说不清的苦涩。
“这是朝廷的军队，是来就咱们的！”王山搀着吴村长道。
吴家村的村民一听是朝廷派下来救人的，都很激动，好多人围过来，甚至有跪下的，他们拉住站在前头的府兵的手，“你们快救救我家男人吧……”
“求求你们，我家小栓子还找不到，他一定还活着……还活着……”
花了些时候，才安定下众人的情绪。李红卿也了解了吴家村的情况。
吴家村坐落在山中的平坦地带，土地也结实，因此虽然地震，但既没塌陷，也没遇到山体森林的破坏，只是房屋倒塌依然让很多人丧命。
逃出来的人不敢再接近房屋，只能聚在空地上，壮男力们会在白天去废墟中挖掘，人或物能找到什么都是好的。但一个月的时间，众人已经虚弱不堪，很多活着的人都被熬死了。若不是挖出些能吃的东西，加上山中水汽浓重，还下了雨，恐怕李红卿一行人到这里时，也只能见到满地尸体了。
朝廷队伍的到来无疑是吴家村的福音，一个多月来，他们吃到了第一顿饱饭喝到了第一口赶紧的水。
天渐渐黑了下来，李红卿坐在一旁休息，她一边轻轻的按压着自己早已酸麻的腿，一边打量着这些还活着的人，心中暗自盘算着以后该怎么办，眼光打量间就扫到了谢仪身上。进吴家村的一路上，谢仪有一半时间走在前面，鞋边满是泥泞，武将的官袍边角也是污迹斑斑，有些地方还被刮破了，他头发因着傍晚时候运送东西挖掘废墟变得松垮，几根发丝垂下来加上冒出来的胡茬，不算邋遢有几分沧桑。李红卿从没见过这样的谢仪，她看看自己的衣服，虽然也算不上干净，但已是好了很多，她知道这一路很多人为了护着自己做了很多付出，此时看到他们疲惫却还在奔波的身影，心里就难受了起来。
谢仪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首看了过来。他速度很快，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锻炼出的直觉，所以捕捉到了李红卿滞留未来得及转开的眼神，他对那里面流露出的感情有了些困惑。
安排好手下的活，谢仪走到李红卿身边坐下。
李红卿停止了揉腿的动作，做得直了些，但动作有些僵硬。
“公主有什么事么？一直盯着臣。”谢仪问得直接。
没想到他会来问，李红卿愣了一下，将刚刚考虑的事情讲了出来，“这么多人都留在此处不是法子，我们带进来的物品有限，况且外面就是营救大营，不能让他们都滞留在这里不走。”
谢仪听了点点头，“公主有什么打算？”
“从府兵和内卫中分出几人，带着这里的妇孺先走，”李红卿扫向人群，“这里的老人先留下吧，多吃些东西攒攒力气再走，毕竟这一路并不容易走。”她想想连自己都走得困难，那些妇孺肯定是压着极限走了，老人实在是很难走下去。“青壮年先留下，不要搜索物品了，抓紧救人。”
“臣会安排兵力相送，怕是要多送几次，难民人太多，我们人少顾不过来。”谢仪想了想又补充道，“尽量能救下所有人。”
李红卿颔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谢仪递过来一个水袋，“喝点水吧。”原本这些事情应该有内卫来做，但人都被李红卿拨出去救人，她自己若不是真的透支体力，肯定也不会坐在这里。
李红卿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喝了两口，又递还给谢仪。
谢仪摆摆手，是以她留下，然后起身又回到人群中去了。
李红卿手里拿着水袋有些尴尬，是因为自己喝过了所以他才不要了么？
第二天天一亮，勾戈同另外五个兵就带着第一批人先出山了。谢仪和勾戈本想让李红卿跟着一块走，但李红卿坚决不同意，其他人也没有法子。
难民的体力肯定无法与军队相比，勾戈直到四天后才再次回来，李红卿看了看，除了勾戈都是新面孔，定是薛崇为了让每个人都尽量保持饱满的精神吧。“勾子，辛苦你了。”
勾戈听了这个有些手足无措，“公……公主您可别这么说……”
李红卿无力的笑了笑，让勾戈先休息，“下次不能让你再送人了，如此每日奔波，我怕你身体承受不了。”
“公主放心，我没问题的，而且这里只有臣和谢大人您能放心吧。”勾戈喝了些水道，这次他们回来，将留在外面两个村子的粮水又带进来一些，补充了供给。“臣来时薛将军嘱咐，让谢将军守在您身边，臣负责护送难民。”
薛崇说的？李红卿看了勾戈一眼，勾子是薛崇一手带出来的，既然他都觉得勾子没问题，那自己也应该放心了。
第二日，勾戈没有多休息便又上路了，这次护送的人大多是老弱，所以虽然人数不多但需要倾注更多的精力。
李红卿望着剩下的十几个人，心里酸楚。这些人基本上是走不出这大山的，他们或是在灾难中受了重伤或断了腿无法移动，或者是年逾古稀一辈子没出过山根本没法长途跋涉。
一位头发花白眼睛浑浊的老太太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她只知道李红卿是很大很大的人物，就和她信封的天神一般，老太太那晚抓住李红卿的手不肯放，说了很多话。
老太太是被他小儿子背出来的，小儿子为了救她被砸断了腿，李红卿见到了那个小儿子，他的腿由于长时间没有治疗，已经不能恢复了，即使后来李红卿带着的大夫给了他用药，但他也无法再站起来。老太太说她年纪大了，生在这山里便也死在这山里，“求求你们带小四儿出去，求求你们救救他，我老婆子不吃不喝就死在这里也瞑目了啊……求求你们！”
若是府兵背着一个伤员，其实是可以出山的，但那个小儿子却不肯丢下娘亲，他对李红卿说，他不肯走还有一个原因，他的媳妇和刚出生的小儿子还在废墟中。他已经快四十岁了，打了大半辈子的光棍才娶上了媳妇，好不易有了娃却遇上了灾难，他也求李红卿救救他的孩子，自己的腿废了走不出去，最少要让身体还算硬朗的老娘出去最少要找到自己的孩子。
李红卿心里难受，她坐不住，便沿着废墟中能下脚的地方一步步去寻找，她觉得自己每度过一刻钟，就像是一条生命从指缝中滑走，眼睛干涩鼻梁酸辛，想哭却不能哭。
不知不觉中，李红卿走到了废墟北面深处，其他府兵内卫都在东南面搜索，此处寂静无人，连虫鸟的声音都听不见。但她此时精神高度集中，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李红卿瞬间睁大眼睛，恨不得竖起耳朵去听声音的来源，那是从一块翘起来的石板下传来的，李红卿快步走过去，冲着那半掌宽的缝隙问道，“有没有人？有人么？！”
底下没有任何回应。李红卿想去搬那块石板，身后却伸出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