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银钩赌坊（五）（1 / 1）
谢凛真的会邀请人一起洗澡吗？
当然不会。
他看着表面上用大字型趴在床上装死，实际竖着耳朵随时都能跳起来再偷袭他一次的陆小凤，只是眯着眼高贵冷艳地“呵”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出门了。
陆小凤豁然抬头。
他看着谢凛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便翻过身将双手枕在脑后，悠然翘着二郎腿，回味方才那一个吻。
倘若那也算得上吻的话。
但有一种很诡异的，甚至心脏都差点蹦出胸膛的错觉……可就在吻上
啧，下次还是轻一点吧。看某人也不像是身经百战的模样，要是吓到他就不好啦。
陆小凤思索着，微笑着，陶醉着。
虽然很久以前陆小凤就告诉过自己没事千万不能自我陶醉，但此时此刻，他想不陶醉都难。
——以谢凛性格，在被他按住亲了一口之后非但没有爆发将他打一顿，更是匆匆忙忙出了屋子透口气冷静一下，岂非是害怕陆小凤看穿他的不好意思？
陆小凤嘿嘿笑。
很久以前陆小凤就脑补过谢凛是一个出生于锻造世家、技术非凡的中二少年，背井离乡打算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凭借不懈努力走上人生巅峰衣锦还乡的励志故事。现在，在这个故事里，陆小凤又自发地添上了少年半途认识的一个英明神武有如凤凰一样耀眼的男人，这个男人帮着少年，于是两人从此不再寂寞，相携共闯天下！
这故事岂止是荡气回肠，简直就是荡气回肠，高.潮迭起！陆小凤感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啦！
——谢凛是不是出去提热水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就会继续邀请他一起洗澡呢？
——等洗完，他是不是就会撕了他的欠债契约，然后扑到他怀里和他睡觉啦？
那画面实在太美，陆小凤得意地大笑起来。
夜很深的时候，谢凛还是没有回来。
按照谢凛一贯作息时间，他应该睡觉了。但是现在，陆小凤连谢凛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看见。
这口气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所以谢凛是不是顺便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等回来后就对他投怀送抱呢？
陆小凤换了个姿势，一手撑着脑袋侧躺着凝视门口。如此一来，但凡谢凛推开门，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他深情的眼神。
很久很久。
久到谢凛先前提来的那一大桶热水甚至已完全冷地冒不出一丝热气了，久到陆小凤等到眼睛都快抽搐了，谢凛都没有回来。
……
不是说好了一起洗澡睡觉的吗？不一起洗就算了，为什么连睡觉都要忽悠他？
陆小凤伐开心了。
某些被忽略的东西就在这一念之间浮出水面，譬如谢凛亲完第一句话居然是“你磕到我的牙了”，譬如他甚至不再烦恼他是不是不打算洗澡了，居然就这么无情地出了门！
谢凛是不是又重新开一个房间，自己洗澡睡觉了？
陆小凤骤地跳了起来。
不到一盏茶时间前谢凛才亲了他一口，一盏茶时间后谢凛居然就抛弃了他另开了个房间……
简直无情！
谢凛当然已重新跟掌柜的要了一个房间，舒舒服服地洗完澡了。他甚至从里面锁上了房间的门，为的就是防止陆小凤半夜偷袭。
虽然察觉了自己对陆小凤的感觉，也察觉到了陆小凤对自己的感觉——但方才那一吻，他是真的很意外。
亲一个自己所不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呢？
是厌恶、烦躁、恶心的。
那么亲自己喜欢的人呢？
应该是愉快，安心，又甜蜜的。
现在，这浅浅一吻，谢凛非但不觉得恶心，反而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觉察到了内心深处的些微的愉悦。
——这种愉悦，已经超过了被摁在床上的那种冒犯感觉，甚至叫他忽略了这些本应该在意的东西。
他是真的喜欢陆小了。
那么陆小凤呢？
他也没有露出恶心的表情，甚至还期待着同他一起洗澡，想来也是真的喜欢他了。
只是诚如丁香姨所言，陆小凤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也是个再直不过的直男。他活着的这么多年里，一向只喜欢女人。他喜欢上自己，大概首先是因为这张脸模糊了性别。这样的感情，也许在陆小凤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身体构造是完全同他一模一样后，沦为一个恶心的笑话。
他应当克己。
但喜欢就是喜欢，倘若喜欢是一种可以随心所欲克制的感情，那么这个世界上又岂会有那么多因爱生恨，那么多痴男怨女？
所以还是再等一等吧。只要等到关键时刻，他就能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和陆小凤在一起，还是放手就当从来没有喜欢过。
这是当然非常理智的做法。
……只是心里为何又觉得特别糟心呢？
谢凛伐开心啦。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再看见陆小凤了。于是又找到掌柜的开了一间房间，怒睡觉。
但等他差点睡着的时候，模糊之间他忽然感觉到身旁好像多了一个人，而自己的手也触到了温暖的东西。
谢凛顿时醒了过来。
陆小凤。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居然又摸到了他的房间，暗搓搓摸上了他的床。非但和他睡在了一起，更是握紧了他的手，颇有一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一往无前义无反顾的气势。
当然，这也许只是错觉。
谢凛侧身看了陆小凤一眼。
黑暗之中，他看不清陆小凤的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只能暗自揣摩着，这个人的脸上是不是还挂着那种猥.琐到令他想将他揉搓成一团的表情。
谢凛笑了。
然后他忽略了被握住的手，轻轻闭起了眼睛。然后，他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天晴。
陆小凤是被憋醒的。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只精致白皙的手，实在很难想像这只手居然是一个锻造师所有。
见陆小凤睁开眼睛了，谢凛也就松开了捏着他鼻子的手。然后，他又一次就着陆小凤的睡衣擦了擦手指，冷着声音嫌弃道：“你的脸究竟是怎么长得，这么油。”
陆小凤笑了：“因为我昨晚没洗脸呀。”
谢凛的动作僵住了。
陆小凤看着谢凛震惊的表情，忽然像是学到了对付谢凛的办法，又满意又得意：“我昨晚非但没洗脸，没洗澡，更连衣服都没换！来快闻闻我身上有没有什么怪味道哈哈哈哈……”
然后？
然后，他就又被谢凛摁住，蒙上被子揍了一顿。
早上闹了一番，倒是十分神清气爽。
所以就算下楼时瞧见的那一副棺材，也没能破坏他们的好心情。
谢凛和陆小凤并没有好奇。因为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根本无法预料。
丁香姨又出现了。
陆小凤本已忘记了这个女人，当然现在他又想了起来，想起这个女人对他做的事，他就忍不住看了谢凛一眼。
但是谢凛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波动。
——只是短短一夜，他好像就忘记了他们之间的龃龉。陆小凤松了一口气，却也不知心里究竟是放心，还是忧愁。
丁香姨也在看陆小凤。她当然看清楚了陆小凤几乎微不可觉的小动作，心里既觉得惊恐，又觉得恶心。但她依旧神色如常，用她温柔如春水的声音，嫣然道：“我算准了你们这时候一定会醒，特地到厨房去替你们煮了碗鸡汤，快乘热喝下去吧。”
谢凛推开了他面前的碗，冷冷道：“我不喜欢喝鸡汤。”
丁香姨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勉强。她的目光从谢凛身上挪开，定格在陆小凤身上，又露出了昨夜她第一次见到陆小凤时的那种，纯真无邪、期许满满的惑人神色。
陆小凤苦笑起来。
他本是一个很怜香惜玉的男人，有时候甚至见不得那些像花儿一样的女人们，在他面前有一丁点儿委屈。但现在，谢凛冰冷的目光正盯着他，他也只能像是没有看见这两碗鸡汤一样，微笑道：“丁香姨，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丁香姨失望地咬了咬唇，眼中神色简直令人心碎。
可惜她面前一个是基佬，一个即将变成基佬，所以她这眼神几乎就是送给了两个瞎子看。她大概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便咬着嘴唇，用眼角瞟着陆小凤：“你还记不记得香香？”
香香，当然就是方玉香，那个将他骗进这个局里的女人，也就是蓝胡子的老婆。
陆小凤当然记得，但这个时候他却摇了摇头，镇定道：“不记得了。”
丁香姨咬着嘴唇的动作更加诱人，神色也是愈发委屈：“你居然连她都忘记了？她却还记得你，甚至，甚至叫我来陪着你……”
陆小凤眼皮跳了跳。他忽然冷笑道：“她是不是要你来监视我们？”
丁香姨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一定误会她了。她表面上看来虽然冷冰冰的，其实却是个很热心的人，尤其对你……”
陆小凤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这个问题他还是不要回答的好，于是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道：“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她让你来究竟有……”
但他的话并没有说完，谢凛已打算他的话，冷冷道：“对他怎样？”
丁香姨看着陆小凤，又笑了笑，笑得更神秘：“你们两个在一辆黑黝黝的马车里泡了大半夜，她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又何必来问我？”【原著】
陆小凤一口水喷了出来。
谢凛看了他一眼。
出乎陆小凤意料，谢凛这一眼里没有丝毫的轻蔑质疑，反而是带着轻松戏谑的笑意：“水很难喝？”
陆小凤苦笑道：“是有点。”
谢凛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喝？”
陆小凤耸了耸肩，推开了茶杯。
谢凛将目光放回丁香姨身上，好整以暇微笑道：“丁香姨，你说你认识李霞？”李霞，并不是个很神秘或者很有名的女人。但在她偷了罗刹牌后，她好像就变得异常神秘，异常有名起来了。
但丁香姨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是，我们以前关系很好的。她，她本来是我的后母。”
陆小凤惊讶道：“后母？”
丁香姨道：“对。”
李霞在跟蓝胡子前，本是丁香姨的后母。后来她跟了蓝胡子，丁香姨的表姐方玉香就从李霞手里抢来了蓝胡子。现在丁香姨又自称是受了方玉香的委托，来勾.引陆小凤……
谢凛忽然敬佩地看着丁香姨，用着非常真诚的语气，真心实意道：“贵圈真乱。”
丁香姨露出一点苦笑。她正要开口，但谢凛也不在意她是什么反映，又道：“你说你能找到李霞？”
丁香姨的脸上又有了一丝悲伤：“对。她一路往北，一定是回去老屋。”老屋，本来也是她们的家。
谢凛做了决定：“好，你和我们一起去。等到了松花江，你帮我们找到李霞。”这个女人当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纯良，也许也是为了罗刹牌。但就凭着她透漏的消息，就足够谢凛带着她一起走了。
丁香姨眼神闪了闪。
她看着谢凛，嫣然一笑道：“我一定会帮你们找到李霞的。”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们能不能去，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她一定去不了。”
“因为明年今日，就是她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