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绣花大盗（二）（1 / 1）
花满楼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言了。因为金九龄与谢凛本是来询问常漫天一些事情的，至于花满楼，则是来安慰他的。
谢凛来之前，金九龄与花满楼也刚到。现在人都已经齐了，金九龄自然就道：“常漫天，可否麻烦你再重复一遍当日你见到绣花大盗之景？”
他的语气也十分平和从容，没有任何同情或者厌恶。
常漫天却冷冷道：“你们难道没有从我师兄那里听说过这些吗？”
他本是个十分爽气的人。但自从变成瞎子，他整个人都性情大变。这世界上的瞎子大多如此。他们比正常人缺少太多东西，甚至任何诧异、鄙夷、怜悯……有时候哪怕是关爱，也都像是剑刃一样，轻而易举就能刺穿他们脆弱的心灵。
常漫天更是如此。他本有能力帮助更多的人，让更多人来依靠他，现在却只能忐忑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非但暴躁易怒，更是时常觉得恐惧。
哪怕现在面对能帮他的金九龄一行人，也没有任何好脸色。
花满楼笑了笑：“他人复述，当然没有前辈亲自告诉我们来的具体详细。”
常漫天怒声恨道：“花满楼，你也是个瞎子。你应该知道，一个瞎子最不愿意回忆的，就是他瞎了时候！”
这话说的实在太不客气了，谢凛与金九龄几乎都下意识皱了眉头。谢凛脑中瞬间就转过七八句应对话语，差点就要讽刺回去了。
但花满楼还是微笑。他就像是没有听出对方语言中的利刺一样，平静且温和道：“但前辈也一定知道，现在唯一可以给我们提供线索的，也只有前辈。”
常漫天闻之，许久不语。
这个时候，常漫天冰冷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丝恐惧，他的身子也在发抖，抖得令人无法忽视。他似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人，那根可怕的针。针上还在滴血，鲜红的血，从他眼睛里流出来的血！
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但常漫天很快就克制了脸上表情。他死死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绣花大盗，我就算是死，也要将他挫骨扬灰！”
常漫天很快将当日场景再复述了一遍。
他遇见的绣花大盗，是一个穿着紫红缎子大棉袄，脸上长着浓密胡子连脸都看不清楚的人。烈日炎炎之下，这个人就坐在路最中央，慢条斯理悠悠然然绣着花。这种天气，穿着单衫的人都是满头大汗，但这个人脸上反而连一粒汗珠子都没有。
他手里拿的，是一块红色绸缎。他在绸缎上绣的，是朵黑色牡丹。常漫天只粗看了几眼，便觉得他绣得倒也颇为精致漂亮。
他的声音也很奇怪，像是刻意压低了嗓子说的，温柔地令人毛骨悚然。
……
常漫天说完了这些特征，金九龄又追问道：“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你没有注意到的？”
常漫天冷笑：“我若是没有注意到，现在又岂能想得起来？”
金九龄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发现他方才问的那句确实是一句废话。
既是如此，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引人憎恶了。金九龄干脆利落起身，朝着常漫天抱了抱拳：“既是如此，我等也再叨扰，就此告辞。常兄，不出一月，我六扇门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常漫天冷笑：“哼。”
但金九龄已转身离开了。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是一月之内还他一个公道，就一定会在一月里给常漫天一个交代。
谢凛瞧了几眼金九龄的背影，见花满楼也是起身告辞，便也准备离去。
离去之前，花满楼道：“前辈，我当然知道一个瞎子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痛苦，多么难受的一件事情。实不相瞒，搬到这杭州百花楼，也是因为我想试试看，能不能一个人真正独立。我不愿意别人处处让着我，帮助我，我不愿意别人把我当做个瞎子。”
“但是前辈，一个人能不能活的快乐，并不在于他是不是一个瞎子，而在于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自己的生命，是不是真的想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前辈，有没有聆听过雪花飘落在屋顶的声音，有没有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假如一个人知道这些，那么他就算是个瞎子，也能活的很快乐。”
他说完这句话，方才与谢凛出门。
常漫天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用右手抚摸自己的双眼，脸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悲伤，半晌，终于平静下来，也不知是不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门外站着的那些关心他的人听：“……可惜，这世界上，永远只有一个花满楼……”
离开镇远镖局，谢凛已知道绣花大盗的几个特点：
首先，他的武功很高，在引起常漫天这种准一流高手防备之际，还能用绣花针轻易刺瞎他的眼睛，至少得是霍天青这种级别；
第二，这个人在短短时间内犯下数十件案子，甚至深入机关重重的平南王府宝库经过重重关卡偷取东西，必是有同伙，或者他的背后，必有一个掌握着整个武林、以及平南王府动态的情.报机构。
……等一下，如果硬要这么想的话，六扇门这种专门追捕江湖重犯的朝廷机构，就十分符合呢……顺便金九龄的功夫，能坐上总捕头位置，一定足够厉害罢……
谢凛默默瞧了身旁仿佛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金九龄一眼，无语地将这个脑洞吞了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名侦探思维被开发得多了，最近他脑补起来倒是挺带感的嘛。现在很多读者都已经认为谢凛是个逗比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还能不能安安静静当个高冷美男子啦？！
谢凛抽了抽嘴角，将这个不靠谱的猜测丢开，继续分析第三点信息。
第三，这个人虽然身形像个男人，但在炎炎夏日穿着一身棉袄都没流一滴汗，除了全身汗腺被切除的病人，就只剩下易容的可能性。若他真的易容了，那么也不一定是他，也许还是个心理变态的女人。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绣花大盗分明是个男人，却希望别人将他当作一个女人。如此一来，他便能去陷害他真正想要除掉的人。
谢凛这般想着，面上表情也愈发凝重。
自大金王朝一案水落石出后，金九龄却对谢凛一直很是好奇。
现在金九龄虽是悠然前行，却一直用余光关注谢凛。见他极小幅度动了动嘴角，而后又是面无表情沉默，不禁微笑道：“谢阁主莫非是有眉目了？”
谢凛看了他一眼，负手淡道：“有一些了。”
金九龄挑眉道：“哦？谢阁主不妨说出来听听。”
花满楼也是侧耳倾听。
谢凛便整理了自己所想的那些东西，着重删除了第二点，告知花满楼与金九龄。
前面那些，两人都能想到。但最后一点“陷害一个女人”，花满楼显然是没有想到。至于金九龄，除了他自己，也无人知晓他是怎么想的。
金九龄微眯了眼睛。
他看着谢凛，有那么一瞬间，目光深沉而尖利。他像是要将这个人印入脑中永不遗忘，口中却是不断恭维道：“不愧是谢阁主，仅从常漫天三言两语便能推断至此，当真厉害！还好谢阁主不是六扇门中人，否则总捕头一位，恐怕根本就轮不到我了。”
“嗯，”谢凛停下脚步，淡然凝视他，“我也觉得，我很厉害。所以恭维的话，你还是省着点用，将来留给别人吧。”
金九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