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青枫寨篇叁（1 / 1）
饮雪公子和楚云深已经用过午膳，江浸月仍在房里休息。
楚云深和那个姓崔的大汉算是不打不相识，现下正在寨中切磋武艺，饮雪公子端了一些饭菜走到江浸月房里，木子姑娘刚给她把完脉象。
“现下算是稳定下来了，方才那一会儿一定有她受的。”
饮雪知道江浸月发作时会万分痛苦，给她擦汗，木子道：“烈火焚心之痛，常人都受不了这种折磨，但是你若选择昏迷或睡去，很有可能就这样放弃抵抗死在梦中。”
饮雪还不知道会这样，只以为睡着了就没事了，原来江浸月只是逃避痛苦而已。
“……是这样吗？”
饮雪公子认真的看着江浸月，江浸月却道：“暂时还是无碍的。”
木子也道：“没错，暂时无碍，可能再过几个月就没这么轻松了。江姑娘这么年轻，难道真想为了那么一点破功夫而牺牲性命？”
“再说，你有饮雪公子保护，还怕自己受伤不成？”
江浸月默不作声，饮雪也是难辞其咎。
若真是为了保护她，到底要不要动手杀了王文卿和王文良呢？
木子看他们俩如此沉闷，也知道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原因，“不过呢，你们遇到了我，算是运气好。既然萍水相逢，我就不妨施以援手了。”
“此话当真？”
木子道：“当真，但我也不是无条件为你们效劳的。”
看她扬起嘴角，笑得春风得意，饮雪也没有犹豫，“你说我听。”
木子看了看江浸月，又看了饮雪公子，道：“我只想说给这位江姑娘听，我想让她做主。”
饮雪道：“那好，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木子道：“没问题，饮雪公子先出去吧，这里由我照料就行，我方才让厨房煎了些药，你帮我去拿过来吧。”
饮雪将江浸月重新扶靠回床边，小心翼翼道：“那我出去了。”
江浸月点点头。
*
饮雪公子出去之后，木子将饭菜端给她，江浸月却推开道：“不用了，我还不饿。”
木子坏笑道：“是不是因为饮雪公子不喂你，你就不想吃呢？还是说，你怕这饭菜里有毒。”
江浸月表情平平道：“我不饿，是真的。”
“饮雪公子喂你你也不吃吗？”
江浸月道：“不吃。”
“可真任性啊，即便如此，饮雪公子还是十分喜欢你呢！”
江浸月并未表态，木子道：“可是你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喜欢他的样子？”
江浸月正眼看她：“你要说什么。”
木子起身背过去道：“江浸月……虽然我对江湖知之甚多，却始终想不起你的来历，难道你这名字是假的？”
江浸月摇头，“是真名。”
木子疑惑，“从你的武功内力，我也判断不出。”
“你要问这些做什么，跟你治病有关吗？”
木子忽然转回来道：“当然有关了！如果不知道你是被什么武功反饬了，我就找不到相克的一种疗法了。”
江浸月轻笑：“那就不用治疗了。”
木子道：“你很奇怪，知道自己会死，你难道不怕吗？”
江浸月道：“我怕，只是怕疼，却不怕死。”
“你不怕饮雪公子为你伤心？你难道舍得一个人死？”
江浸月道：“难道我还要带他一起上路？”
木子大笑起来，“有趣有趣……不过你这个态度我也就放心了。”
她又走到江浸月身边坐下道：“我可以救你。”
“我以我李家祖先的名义发誓，我能治得好你，只要你放弃——”
江浸月凝眸看她，木子道，“放弃饮雪公子就行。”
江浸月没有说话，虽然内心有些震惊，但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接下来木子姑娘应该会解释。
“你怎么一点表情也没有？”
“你难道不奇怪吗？”
江浸月道：“洗耳恭听。”
木子道：“既然你对饮雪公子无意，那我也不妨跟你说说清楚。”
“你说你怕疼，我可以让你以后发作一次比一次轻，一次比一次少，直到最后完全恢复，并且也不会害你失去武功。”
“你说得是浮灵散。”
“对，就是它。”
木子道：“知道浮灵散的这江湖上不会超过三人，若有其他人，那就是皇室人员。”
“因为那是从唐朝皇宫里流传下来的药物，不曾泄露到江湖之上。”
“可是你却知道。”
“不知江姑娘有没有听说过野拂藏宝一事？”
江浸月道：“唐太子李建成败后留在天门山的宝藏，那里面有浮灵散？”
木子道：“江姑娘好聪明，一下就猜对了！”
“如果真有此药，李建成为何不自己服下呢？为什么江山还是被李世民夺走了呢？”木子道，“江姑娘一定想要这么问我吧！”
但看江浸月十分安静的倾听，木子道，“那是因为研究成此药之后，李建成已经逝世，并且他的头颅已被割下，就算服下此药，也无法复原，所以他的侄子李过，便带着他所遗留的宝藏和浮灵散来到天门山，一并埋葬了下来。”
“李过将这些宝物带到天门山，若非大庸城城主的维护，恐怕宝藏早已被李世民的军队带走。”
“大庸城自古以来就是高手聚集之地，他们人人都会那鬼谷神功，即便朝廷军队再过庞大，也难以镇压他们。更何况天门山地形险要，若非当地人指引，很容易丧命。”
“当年李过为报大庸城城主之恩，特立下誓言，若他的后代为男，则奴；后代为女，则妻。”
江浸月道：“你是李过的后代，你叫木子，其实你姓李。”
木子道：“没错，我就是李过的后代，李过后来为了不祸及大庸城，还是离开了，他逃到了这里，然后隐姓埋名，安顿了下来。”
“倘若我李家后人，有一日遇到大庸城城主的后代，一定要履行当初的誓言。”
“那饮雪公子就是当年大庸城城主的儿子？”
木子道：“没错，正因为他是城主的后代，所以才清楚浮灵散的存在，这是两家人的嫡传血脉才清楚的事情。”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是他告诉过你，还是说——你是朝廷中人？”
江浸月道：“木子认为呢？”
木子犹豫道：“饮雪公子十分在意你，就算告诉你也无可厚非。”
江浸月摇摇头，既然木子对她吐露了这么多，自己也不需再过隐藏，“不是。”
木子惊讶道：“你竟是朝廷中人？”
江浸月道：“也不算是，我乃神霄派的弟子，因朝廷托付神霄宫研制长生不老药，所以才有所耳闻。”
木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饮雪公子并未忘记祖上训言，野拂藏宝一事只能透露给李楚两家人。”
“现在你也清楚了，我想说的就是，我现在必须履行诺言，嫁给饮雪公子为妻，我知道你们两情相悦，这样拆散你们我也于心难忍。怪就怪在天意弄人，谁让我这么快就遇到了你们。”
“我若嫁给饮雪公子，日后回到天门山，一定会拿到浮灵散给你。”
木子姑娘并非恶人，相反她意外慷慨大方，明知那样的药全世界只有一颗，明知那样的药能让人长生不老，她也决定让给别人，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气量。
“浮灵散是李家的宝物，我怎么能无功受禄。”
木子道：“浮灵散只有一颗，与我或与饮雪公子，谁要了也不好，所以让给你才是最佳选择。”
江浸月道：“也是，即便长生不老，倒不如一生一世过得幸福美满。”
木子道：“那你答不答应我？你若答应，我可以先将你的病情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我若不答应呢？”
木子笑得天真烂漫，“那我就不管你的死活了。”
“你难道不怕我会去找饮雪公子，让他拿来给我吗？”
木子道：“这我也想过，但我知道饮雪公子是一个守信用之人，他之前没把浮灵散的事情告诉你，那么也就意味着，不会为你去争取。”
江浸月淡淡一笑：“你说的是，我还不值得他这样去做。”
“相反的，因为他是一个信手承诺之人，所以他也一定会娶我，我所要做好的，只是安抚你离开他罢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欺负你。”
江浸月道：“你没有欺负我，你这样直率坦白，很让我佩服。”
木子重新坐回她的床边道：“那你考虑得怎样？”
江浸月温柔一笑，有如夏风吹过花枝，缱绻轻盈，“我不答应。”
木子瞪大眼睛，“为何？”
江浸月自然不能告诉她原因，一是她本不求长生不老，在她看来只需完成她的夙愿，生命就可以告终；二来，三个月后，凭她的力量，亦能拿到那颗浮灵散。
木子直觉眼前人的气场有些不对劲，她看起来不像不善之人，但她有时凝眉时的果决冷静，让人觉得可怕，无法靠近。
“因为你们并不相爱，我没有必要成全你们。”
“可是——”
木子急道，“这与相不相爱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得履行祖上誓言——”
“那样的誓言，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没有必要为它做出牺牲。”
木子道：“我可不像你这样任性——”
“可你看起来比我任性。”
木子撅嘴道：“我是看起来……看起来有些孩子气，但是——”
江浸月也不同她斗嘴，“话已至此，木子姑娘你自己决定吧，是否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楚公子。”
木子又是惊讶道：“你就不怕我同你抢他？”
江浸月不语。
“你是觉得我抢不过你就不屑回答吗？”
“……”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
江浸月总是不说话，倒是惹急了木子姑娘，“你这人……真是的！”
饮雪进来之际，就看到木子气冲冲的离开了，有些疑惑的走到床边，“怎么了？”
江浸月摇摇头，饮雪道：“饭怎么还没动过？”
江浸月道：“不想吃。”
饮雪放下药碗，“那先吃药吧。”
江浸月点头，伸手去接药碗，可是太烫，她径直缩了手指，饮雪笑着坐下来道，“我来喂你吧。”
饮雪公子舀了一勺，吹得差不多了才递到她嘴边，看她纹丝不动道：“张开嘴。”
江浸月却退后一点，“你放下吧，我待会儿会喝的。”
饮雪道：“怎么了，不高兴吗？刚刚跟木子姑娘吵架了？她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了。”
江浸月却只是发怔的看着他，她在想，要不要把刚刚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饮雪，让他自己做出判断。
可是木子姑娘不说，她这样告知又显得多管闲事。
饮雪公子道：“好了别发呆了，快点把药喝了，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一点也不懂照顾自己。”
江浸月道：“……你不讨厌我吗？”
饮雪有些诧异，“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如今他越是温柔倾注，江浸月却越发没底。
因为总有一天，她会背叛他，离开他。这样的她，为什么值得他一再付出呢？
因为他并不明白有那一天的到来，所以更加感觉自己在欺骗他，在玩弄他。
“我死期将近，还遭人追杀，无才无德，为什么不觉得我是一个麻烦。”
饮雪微微皱眉，却不明白江浸月此刻心里思考的事情，只能将药碗放下，抱过她道：“我要带你回楚门，你早已是我的人了，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怎么会觉得你是麻烦？”
“别再胡思乱想了，你觉得不开心的，忘掉就行，其他的，我会给你记着的。”
但看江浸月对他的深情告白从来不给个反应，饮雪公子捧过她的脸，出其不意的吻上，江浸月也是随即反应过来，一下就推开，结果饮雪公子猝不及防撞到了床侧的药碗，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江浸月看他的眼神，那一瞬间显然是带着恐惧的。
她在怕什么？
可是饮雪猜不透彻，只能忍住起身道：“药洒了，我回去重新熬一份，你先躺着吧。”
走到门外，饮雪公子无力倚在墙上，回头看江浸月，她也不曾望向这里，只是发呆得看着床上。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