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宫弦坊柒(1 / 1)
有好几日没去找她,连路上看到的白衣女子都会觉得是她。
她不会出门,更不会来找自己。
面对像她这样的人,居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人很疑惑,饮雪公子自问是否做错了什么?以致于那天她在视线里离开,真的一步也没有回头。
这样的人究竟有谁能亲近她?
喜怒不形于色,不知人间百般滋味,她是这样的人吗?
正想得投入,似乎有什么从眼前飘了过去。
是一方紫色的手帕。
接着又一块,红色的,黄色的,等听到喜悦的笑声,饮雪公子这才抬起头来。
二楼的姑娘们,正花枝招展的跟他打招呼,“公子!”
“好俊俏的公子,上来坐会儿呀!”
“姐妹们都等着你呢~快来呀!”
面对如此多美人的邀请,饮雪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
上楼之际,那些姑娘们都已经簇拥了过来,众星拱月一般,好不热闹。
饮雪公子被围绕着坐在宴席之前,姑娘们左拥右抱,“公子打哪儿来呀,我怎么从未见过?”
“我今天也才知临安也有这样英俊的人儿~”
饮雪被这各色各样的香味熏得有些吃不消,摸了下鼻子。
“从扬州途径此处,看临安人杰地灵,便顺道留住几日。”
“公子从扬州来啊,听说那儿的姑娘也个个美得天仙似的,烟花三月下扬州啊!”
饮雪小饮一杯,扬唇轻笑,“扬州三月已过,更美的自然是这临安的四月。”
“公子可真会说话~”
“来来来,再多喝几杯~”
饮雪自当没有拒绝,接连三杯,面不改色,酒过两循,他并未如想象中瘫倒,姑娘们都互相使了眼色,正要继续灌他,他却清醒道:“我呢,喝得差不多了,现在可轮到你们了。”
这松竹馆的姑娘个个都是爱玩的天性,听这一句跃跃欲试,饮雪又道:“你们每喝一杯酒,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我若没有答错,你们就得自罚三杯。”
“好不公平,那公子你呢!要不你喝三杯,问我们一个问题,我们若答出了,答对了,你放下三锭银子可好?”
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反对,便欣然答应,“没有问题。”
一个穿红衣的姑娘率先开始。
这桌上的几壶酒都很烈,普通女子恐怕连抿一口都吃不消,因为看来人风雅富足,姑娘们就打算下狠手用酒把他灌醉了捞些钱财。
可是现在这个穿红衣的姑娘,闷头饮下一杯之后,头都觉得有些晕晕乎乎,“我……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楚宵临。”
他才说完,周围的姑娘就笑了起来,“……饮雪公子?”
“你说你是那饮雪?”
饮雪公子仿佛已经习惯一旦说出自己名字被质疑的场景,倒也不尴尬,“是不是饮雪,我亦不好证明给你们,所以不算答错,对不对?”
他一开始就说的是“没有答错”,而非“答对了,答出了”,红衣姑娘不开心道,“你诓我们!”
饮雪温柔莞尔:“没有,句句属实。”
“那让我来!”
接着是一位紫衣姑娘,看起来十分豪迈,这么一杯烈酒喝下去眉头皱也不皱,“我问你!你既是饮雪公子,应当知道饮雪公子的真正年纪吧!说啊。”
“三十又二。”
他才说完,姑娘们就掩着帕子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那紫衣姑娘道:“那上个问题你就是在诓我们了,饮雪公子既已三十二,你却二十出头的样子——你会是饮雪?”
饮雪道:“那我这个问题有没有答对呢?我还是那句话,我说的,句句属实。一个人的年岁其实眼睛可以看出来的,饮雪来自楚门,楚门有登仙之道,说不定他真长着一张比我还年轻的脸呢?”
他说的不无道理。
黄衣姑娘打住道:“我才不管你是不是饮雪公子,你就是在欺负我们姐妹!从现在开始,你喝酒,来问我们问题。”
饮雪挑眉。
三杯只需闭眼就到肚,饮雪打量着各色迥异的姑娘们,对方却被看得不太好意思,“我呢——想知道你们这里谁最漂亮温柔,谁最善解人意?”
姑娘们异口同声道:“当然是我了!”
说罢各自看了一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饮雪摆摆手道:“你们给我可是要正确的答案,我才会放下银子……这样吧,你们既然都觉得是自己,不妨说说自己哪里温柔,哪里善解人意了。”
红衣道:“万事都是我出头。”
“那万事都是你担到最后吗?”
红衣摇头。
紫衣不服气道:“我就是那个万事担着的好姐妹,平日里他们惹着客人,都是我去摆平的。”
“那倒是不错,那客人夸你善解人意了吗?”
紫衣耷拉了脑袋,不再说话。
黄衣正转着眼珠,但看轮到自己,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知道我知道!”
“要说被客人称赞善解人意的,那就非心画姐姐不可啦!”
一提到心画,这些姑娘的眼里,流露中种种相异的神情。
或者鄙夷,或者嫉妒,或者钦佩。
“心画她经常被允王称赞呢!”
“她为何被称赞呢?”
“因为她从不过问多余之事。”
“什么叫多余之事?”
“那就是——”
黄衣还要讲下去,但看大家都在对她使眼色,便放低了声音,“总之就是十分乖巧听话了。”
饮雪放下三锭银子,“接下来,是你们提问,还是我继续呢?”
点到即止,绝不能过分追问。
*
最后,姑娘们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问到得并不多,因为只要有一个警惕的,答案就不会被说出。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走出松竹馆才发现外面已经在下小雨了。
饮雪公子正要离开,突然有人拉住他,将伞执过头顶,侧头对他露出温柔的微笑。
来人穿着一身湖蓝色霓裳,有着闭月羞花之貌,她的一笑,便风情万种,让人大开眼界,“饮雪公子。”
*
刚才在松竹馆,虽然十分想直接从这心画姑娘那里打听到什么,但径直去找她又不太合适。
她毕竟是允王的专属,自己这样贸然去找,日后免不了节外生枝。
故,在松竹馆待了整整一个上午,不断寻欢作乐,并且表现出对她浓郁的兴趣,很快,她便也上钩了。
所谓欲擒故纵,便是如此。
*
现在她撑伞安静的走在一侧,看起来更加体贴温柔,难怪连允王都对她如此宠爱。
外界传闻果然有误,因为江心爱那种女人,看起来就是不会讨好别人的人。
看他在想心思,心画微微一笑,“你为何叹了一口气?”
饮雪故意不告诉她,“没什么。”
心画道:“不能告诉我吗?我帮你分担一点。”
饮雪侧头看她,“我只是在想,心画你是允王挚爱,为何垂青我一个素昧平生之人。”
心画道:“是饮雪公子妄自菲薄了……再者,我与允王也并非她们说的那样。”
“哦?难道不是吗?”
果然亲自问本人,还是来比较快些,“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我差点儿错过了机会。”
心画本来就很美,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十分勾人,“谁都知道,允王和那传说中的名伶才是琴瑟相和。”
“传说中的?”
“嗯,因为我们也不曾见到过她,只听外人一直道允王喜欢她,宠着她,贴身不离她。”
“那也是说说而已,说不定也是假的。”
心画道:“你说的没错,就是说说而已。”
饮雪不禁眼前一亮,“真是说说而已?”
“允王他……好像并不太喜欢那女子。但不知为何,非要尊敬她对她好不可。她来自宫弦坊,出生低贱,相对于允王那样的权贵,她根本就匹配不上。”
饮雪眯眼。
心画继续道:“我是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只偶尔听允王来我这儿唠叨几句。允王若对她有心,也只是一时的兴趣而已。外界都言允王金屋藏娇,真正的实情又有谁知道,而我也算横竖插不进去,便不会自不量力了。”
心画还想说很多,关于自己和允王的。
因为她知道得多,却不能吐露出去,尤其是当着王爷的面,所以当下看到一个顺心的人,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
不久就到达饮雪的宅院,两个人在门口道别,心画知道怎么对付一个男人才是正确,因为饮雪不是普通之人,所以太过主动对他肯定没用,现在也只有保持一定的距离,让他就这样对自己感兴趣才好。殊不知,饮雪公子一直感兴趣的只有江心爱而已。
心画转身要走,临走之前又回头喊了一下,眉目间不失俏皮可爱:“我跟你说的,可不准告诉别人哦!”
饮雪莞尔。
*
关门大吉。
雨已经停了,庭院里的树梢上掉下几颗水珠,落入衣襟,让杜蘅忍不住耸了下肩膀。
看饮雪走来,也停止练桩:“这几天都回来得很早啊,怎么,对那江姑娘失去兴致了?”
不是自己失去对她的兴趣,而是自己好像被嫌弃了。
但这种事怎么能说出口呢?
“哦,下雨了便回来了。”
饮雪公子平日里都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如今这般无精打采,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试探一下。杜蘅出其不意一拳攻来,饮雪虽没有料到,但也险险避过,挡住他的身手:“干嘛?连你也想惹我。”
杜蘅得意的收了手:“果然是吵架了。”
“我都清楚了,刚才陪你回来的跟本不是江姑娘,怎么了?你这些天都怏怏不快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啊!”
饮雪公子白他一眼。
杜蘅看他就要进屋,后脚就跟着进去了,“等等啊!”
饮雪道:“还有何事?”
杜蘅看他低沉,自己也只能叹气:“我本来呢,是打算跟你说的,但是看你这样,我想不说也罢。”
饮雪又是没好气的看他一眼。
杜蘅本不是一个按捺得住的人,最后还是坐下来道:“上午的时候,御风公子来过了。”
饮雪端茶的动作一滞:“他来做什么?”
“你看你看,我一说御风你立马就来精神了。他来干嘛?自然是为了江姑娘的事了。”
“……”
“御风说过几日允王要北上,他必须随身护驾,可是江姑娘这回选择待在临安,御风怕她一个人不安全,就来找你了。”
饮雪看他一眼,似乎没有相信。
“我也知道,御风公子可能还不清楚你的秉性,把人家姑娘交给你,根本是送羊入虎口。但是呢?那江姑娘最近好像被神霄宫的人盯上了,所以为了确保她的安危,不得不有求于你了。想这天下高手如云,如果是你饮雪公子,就算是神月宫主大驾,也未必能从你手中带走江姑娘。”
“神霄宫?神月宫主?为何盯上了一个江心爱?”
“这我当然也问过了,可是御风没有直言。你若想知道其中缘由,便只有自行前往了。”
饮雪低头抿一杯茶,杜蘅才要说什么,连打了三个喷嚏:“怎么这么香?”
饮雪看了自己一眼,并未说出口。
“你这是去逛花园了?身上全是香粉味儿。”
饮雪沉默不语。
“总之呢,我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会替他转告,还是那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杜蘅撂下这一句就离开了,剩下都由饮雪公子自己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