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夜枭出狱(1 / 1)
翻开日历的新篇章,一个醒目的红色圆圈映入眼帘。这个她早就划上的记号,她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它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从她法槌落下的那一刻,她就等着这一天,她害怕又欣喜,期待又担忧。
她从来都不担心叶潇然无法挨过那十五个月,她没有轻判,对于伤人罪来说,一年三个月足以惩罚一个恶徒,这是她亲手布置的一个局,所有的走势都按照她的计划和想法,但中间却也出现了很多始料未及的事情。
叶萧然不会懂得她落下法槌的那一刻,其实敲碎了自己的心,她亲手把她宣判入狱,亲手摧毁了残留在她心中的点点情分,把她关进了那座牢笼,现如今种种事情的发生,让她们之间只剩下了恨。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她严文钦所做的每一步决定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权衡了利弊。
她靠着椅子,望着桌上的画有些失神,叶萧然故意留给她的那幅画,是泣血而成之作,纵使没有爱情,纵使一切情缘始于利用,她的行为也足以让叶萧然失望甚至怨恨。那每一笔都苍白有力,却又软弱无奈,那对着法官的背影,透着一股让人想要窥探到底的气息,当时是一个怎样的表情,她不会忘记最后她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绝望中的冷静,当真是犹如在万丈悬崖边上,被自己狠狠推了一把。
她根本早就料想到会被自己亲自审判才在自己居所里面留下那幅画,她仿佛知道自己会去那里,究竟为什么,在真相背后发现的默契后,原本存在的希望仿佛失信于了岁月,被阴谋利用击的粉碎。那些安放在心底的情意早就被眼前的表象所冲淡,她根本不信叶萧然只懂得仇恨,或者只剩下仇恨,或许只有齐扉的死对她的打击太沉重,她出狱后悔如何找自己报仇?
萧然,我等你
为了PE大型投资项目,H市的基建工程,严文钦亲自到达H市,与政府人员进行洽谈,而这所谓的洽谈不但有表面上的交涉工作,而且还有关系的疏通跟打理,从上到下,一条线必须全部疏通,才能够接下这个工程。
而之所以PE集团这么重视这个项目是因为,在这个项目背后还有H市刚刚挖掘的一块产业——石油。在H市的石油产业中,大小不同的开采商承包之后进行石油交易,政府不想把H市标志性产业过于分散,不便管理。便于统一管理,选定一家独揽开采权,这红头文件下达,全国各地乃至国外的投资商都纷纷放眼到H市,这么大块肥肉,PE集团怎会错过。借由基建工程的项目投资,打着为H市城市建设做出贡献,准备独揽石油开采权。
地方官员的关系疏通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有些官员自己不能做主的,一级一级的压下来,严文钦作为这个项目直接负责人必须亲自来到H市,见那个具有决策权的最高官员,而先生指出那个“官员”是自己人,只要严文钦出面打点,事情将会很顺利。
“严总,请。”在等候被接见的一个秘密接待室,严文钦终于等到该高官对自己的接见,不知道为何,她此刻竟有些心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堵塞感。
她缓缓走进接待室,一个中年男人正背对着他,房间有些昏暗的灯光让他不太能够看得清眼前的人,直到他慢慢转头,房间的灯忽然亮起,才见到那人的庐山真面目。他笑脸相迎,丝毫没有官腔,很熟稔的走到跟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严文钦的手臂,眼神很柔和的端视着她。
“很久没见你了,爷爷和你母亲都想你了。”严国栋看到女儿时脸上有着明显的笑意,那轻松自如的语气,只是一个父亲看到女儿时的开怀,那家庭式的温暖寒暄,原本让人感动又柔软的,此刻竟像一把利剑直戳严文钦的心房。
她几乎快要摒住呼吸,生怕自己呼出的一口气都要惊呼出声,PE集团的“自己人”,H市项目运营高官,人民的父母官,一生清廉,为民着想,为H市城市建设有着突出建设的好官严国栋,他的父亲。
“爸......没想到是你......”当她喊出爸这称呼的时候,她只是觉得脊背发凉,原本那么亲切的称呼这一刻到嘴里竟然是那么的陌生。
“呵呵,先生说还不是时候让我见你,但是项目启动在即,你又表现那么好,短短的时间内,不仅把集团事情做的突出,更加深得先生的重视,真不愧我严国栋的女儿。”他说起自己女儿满满的自豪和骄傲。
“先生当真给了我一个很大很大的......惊喜。”她吐出的每个字都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而在她处变不惊的平静表现下,她的整个心都在颤抖,眼前的一切忽然让她觉得恐惧。
“我原本担心你真的会执着到底,一辈子做着那个什么法官,结果你没让我失望。叶萧然其实该死,文钦你对她还是有所保留,但爸跟先生还有你二叔说了,你本是重情义的人,所以既然她已经成不了什么事,你觉得略施惩罚可以,我们也不会再花心思跟精力在她的身上。”严国栋一脸轻松,拉着严文钦的手坐了下来。
“所以当年苏家所做的那些事其实你也都知道,包括叶萧然父母惨遭杀害,PE集团这些年来不断扩大,垄断许多行业,承包政府巨大工程,乃至出口至国外,金额高达百亿。”严文钦亦是保持清醒,思路清晰的与他交谈着。
“看来先生对你信任有加,你已经完全摸清了PE的宗旨。没错,将来不要说国内了,国外可能都是我们的布点,我们PE集团将会创造世界级的财富,最后再用之于民,回报于社会,这不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吗?所以当初你二叔得知PE集团的经营宗旨时找到了我,这与我毕生所追求的一拍即合。”
“用之于民,回报社会.....这可当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甚至一些人的生命。”严文钦的语气渐显沉重,严国栋深知女儿脾性,微微叹口气,靠近她,环着她的肩膀说:“文钦啊,爸知道很多事情你并不能够一下子接受,但在这一年的锻炼当中,我想你深知这点,要想成就大事,必须有所牺牲。现在的牺牲只是为了我们更好的将来。”
“是,为了将来。必须有所牺牲。”她语气缓慢,眼前那张慈父的脸,那么熟悉亲切,却又是那么的陌生。那个从小就对自己循循善诱教诲的,对自己严苛要求的,看到自己受训从不表现出心疼的,只有鼓励的父亲,此刻竟像带着一张人皮的恶魔,那原本的慈眉善目让严文钦除了失望就是心痛。
走出接待室后,她的脚底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往前走一步,脑海中就会闪现一阵冷嘲热讽的讥笑。
呵呵,这就是豪门严家的真面目!这就是一门望族的背后所隐藏的不为人知的一切,原来真正残害叶萧然一家的元凶竟然连自家都有份,而她没有参与到残害她父母的事件中,却是直接把她送进监狱,让她承受牢狱之灾,并且面对心底最恐惧的事的元凶。
叶萧然凭什么会爱她?从一开始就是,她根本不配拥有叶萧然的爱,她故意接近自己,是不是早就怀疑过严家?其实她也许知道的比自己还要早,她有什么理由不把自己当成仇人。比起苏家直接残害叶家,严家的虚伪和贪心,与PE连成一气,根本就更加可恶。如果苏家是真小人,那严家就是伪君子,所有的坏事看似表面都是苏家所为,但严家根本就逃脱不了干系。
“咳咳~咳咳咳~~”忽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她感到一阵晕眩,紧接着一阵恶心,她抚着胃,低下头,呕吐不止。
“文钦姐。”等候在车边的小唐忙拿着药和水,冲到她的身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咳咳~~我没事!”严文钦轻轻喘着气,声音有些无力的说着,抬起头接过小唐手里的水,漱口,又服下了药,缓了缓自己,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你脸色好苍白,文钦姐,你真的没事吗?怎么见完高官之后忽然会这样?”小唐满心忧虑,他丝毫不敢怠慢严文钦身体的状态,不仅是他心底担心她,而且严文卉给他下达命令,时刻观察她的情况,哪怕有一点点的不适都要汇报给她。
“没事,只是正常会面,可能最近太累了。”她并不在意自己的情况,身体的不舒服比起内心的那份煎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刚刚那一刻,如果只是大梦一场,该有多好!所有这一切的发生,如果真的只是梦一场,该有多好!
把水递回给小唐的瞬间,严文钦眼睛瞟到小唐的手臂,抬眼问道:“你手臂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啊,自己不小心烫的。”小唐有些心虚的拉下袖口,遮挡住伤口。
“你觉得我连烫伤跟牙印都分不清?”
“额......”小唐面露为难。
“女朋友咬的吧。”严文钦一脸轻松说完,便向车边走去。
“啊,对,女朋友......咬的......”小唐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想起于贝儿,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去哪?”小唐快速的爬上驾驶位。
“回A市。”
“额?文钦姐你要.....?”小唐忍不住的问,严文钦只是点点头,小唐会意的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话。
秋风卷起了珠帘,岁月看似一片静好,却是风起云涌。城市被飘落的银杏树叶点缀着,那一片灿黄总能够引起人怜爱的瞩目,街道上总有些摄影爱好者抓拍着这副绝美的画境。
车窗上还残留几片银杏树叶,枯黄中几乎淹没了翠绿,绿色从来都是象征生生不息的生命,大自然馈赠给生命的周期并不短暂,生活赋予生命的更是顽强。犹如政权斗争牺牲下的叶萧然,仿佛历经了人世间所有的坎坷,身心俱创之后依然能够屹立不倒,顽强的面对眼前的一切。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值得这些人为其卖命,或许正因为她身上一直演绎着奇迹和不可思议,才能够让齐扉这样追随于她。
“希望她浴火重生之后,再出来会是一个不一样的叶萧然。”齐扉满目期待的话还在她的耳边,而今眼前这扇大门即将为叶萧然打开,可惜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年少阳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的吸着,柳莳站在车边一言不发,秦歆的脑海满满都是曾经齐扉提起叶萧然时候的表情。
时间过的当真是快,那扇铁门,牢牢地将她捆缚了整整十五个月,铁墙高铸,头顶上方永远都只有那片的狭窄天空,每天能够呼吸到那片蓝天白云下渴望着自由的气息,每天都在望着那扇铁门能够为自己拉开。
“怎么还不出来?”柳莳看了一眼手表,始终望着门口,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别急,应该快了。”秦歆走到柳莳跟前望着她,却望着上空深深叹了一口气,却感觉到肩膀正被人轻抚,低下头,柳莳望着她,说:“她看得到,也会开心的。”
被人说到心坎时,往往容易被触动,加上对于齐扉的怀念,秦歆鼻子忽然变得有些酸涩,但她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被柳莳都看在眼里,她只是稍稍用力就把她揽在怀里,轻柔她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
年少阳的脚下已经布满了烟头,他的眼神几乎定格在了似乎有些动静的监狱大门,烟灰已经烧的很长,被微过的清风吹散而尽。
“哐当~”铁门沉重的发出闷哼声,仿佛已经沉睡千年,只在这一刻为一人打开。
也许是在黑暗中待的太久,竟觉得城墙外的目光是那么的刺眼,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抬眼感受着阳光的沐浴,自由的风轻轻刮过耳边,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奏曲,落叶飘在脚边,依然张扬着生命的气息。
她一头干练的短发,迎风而舞,那张倾城绝艳的脸依然张扬着令人沉醉的诱惑,但周身的绝冷却已经收敛许多。现在的她,多了一分沉稳,许是心底有些伤痛太彻骨,无法愈合,许是有些人的离开让她无法释怀。俯身捡起一片叶子,捏着茎叶转动着,不远处几个急促的脚步声已经跑到自己身边,叶萧然缓缓抬起头。
“枭姐~”年少阳嘴角泛着微笑,伸手接过叶萧然手里的东西,叶萧然只是点点头。
“枭姐,我们终于等到你了。”柳莳亦是平静中有些激动,叶萧然伸出手,柳莳有些诧异望着她的手,最终落在自己的肩头,轻轻按了按,依然没有说话。最后她的眼神终于移到了秦歆脸上,她的眼神微变,正对着秦歆,脸上涌起一阵忧伤。
“枭姐.....”秦歆的声音低而无力。叶萧然眉头微锁,仿佛失语般,只是望着秦歆,眼神却有些空洞。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吧,枭姐。”柳莳说着为叶萧然打开了车门。
她点头,抬起脚步上了车,依然没有什么言语,而脸上却是有着不一样的平静,又好似是不一样的温柔,柳莳总感觉叶萧然哪里有些不一样。
“先去公司还是直接去家里?”年少阳坐在车上,拉上安全带,转过头望着叶萧然。
车里一片沉默,寂静的只剩下了车子引擎的声音。
叶萧然始终转头望着监狱,久久没有回头,半晌,才慢慢吐出:“去渺仙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