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复仇(1 / 1)
这片科隆西北方向的村庄,经过上上个世纪战争的洗礼,几乎没有了任何人烟的痕迹。
低矮的房屋全部夷为平地,成为泥土,只有唯一矗立的协会大楼,剩下一点残垣断壁。
建在这个小山坡上的布宜诺斯猎人一族到此为止只剩她一人在此悼念。
狂风吹彻,她却不觉得寒冷。
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只有自己。
就连曾经给她力量帮她复仇的艾利斯也在控制她的记忆,控制她的人生。
源千景是虚假的,她只是活在日本的一个幻影而已。
真正的自己是布宜诺斯,而克利夫兰艾利斯是自己复仇的最后一个对象。
百年前的相逢,不仅是艾利斯心存诡秘的接近她,自己也在为了复仇一步步设下圈套。
回忆虽然只到她重伤了贝鲁特亲王为止,但后面的一切,一定是那样的——
力量悬殊的布宜诺斯背叛了艾利斯,甚至想要为父报仇,但很遗憾,并没有成功,反而被艾利斯控制,成为傀儡。
艾利斯没有杀她,因为她贵为珍品。
那个男人给了自己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活在一个新的家庭。
想想真是可笑啊。
因为自己是珍品就引来杀生之祸,到最后却是因为珍品的事实保住了性命。
就在她苦笑的时候,那个人果然到来了,比预期更早一点。
黄昏的风将他的棕发吹乱,少女拿起身边的利剑起身。
「还打算消除我的记忆把我送回日本重新开始一无所知的生活吗?」
「我,不想再过那种生活了,所以现在——」
「必须杀了你!」
布宜诺斯比想象中更为愤怒,这样的她和百年前的那个她重叠了。
连挥剑的身影都一模一样。
但这次还是被银发侍从挡下,而布宜诺斯也不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源千景,过招不过十几回合就能将对方的假面挑开,然后剑心直指他的眉宇,「哥哥……吗?」
「事实并不如你所见那样……当年艾利斯大人只是因为被族人唤出地底,在尚未清醒的情况下——」
「闭嘴!」
布宜诺斯怒吼一声,「作为我的哥哥,在杀父之仇的驱使下,你为什么还能背叛本心追随他!」
「艾利斯大人将我救回,给了我新的人生,父亲一事上我也不认为单纯是他的过错。」
源千景冷笑起来,「给了你新的人生?他把你变成了吸血鬼,变成了敌人!你居然认为他给了你新的人生!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如果当初供上的祭品是你的话,你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跟我对话了!」
「布宜诺斯!你为什么要这么偏激?如果没有艾利斯大人,你根本连为族人报仇的机会都没——」
「如果不是他的话,父亲就不会死!我只知道!」
「就算不成为祭品,我们也会被八大家族赶尽杀绝的。」
说得没错,这才是她的矛盾所在,因为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那样残酷的事实。
「就是这样我才不甘心!我才要复仇!为什么被欺凌的是我们!」
究竟做错了什么,一定只能得到这种痛彻心扉的结果。
「如果不够强大就得死去,那么我愿付出一切代价变得强大。」
「如果强大的人才能主宰别人生杀大权,那我就要成为那样的人!」
不想给族人带来麻烦,更不想自己的特殊身份造成灭族的后果。
「那你和那些残忍的吸血鬼有什么两样!」
「你说的是,」少女的银发随风舞动,「我杀了人,我已成为罪人……等我完成这一切,我会以死谢罪。」
青年还要起身,布宜诺斯眼疾手快一剑划过,立即引来他的惨叫,随后匍匐在地,无法动弹。
「对你自己的哥哥也要这么残忍吗?」
对面的男人只瞥过一眼,未曾施救。
而布宜诺斯的面容被长发打乱,看不清晰。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作为人类,我活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久了……」
「在死之前,布宜诺斯,但求一战!」
银剑出窍,刺破狂风,少女的眼神坚毅无比,势在必行。
「这样的武器是杀不死我的,布宜诺斯。」
「你以为我分给了你千分之一的力量,你就能杀了我吗?」
「……还是像当初一样天真。」
布宜诺斯才不管这些,她早就明白自己不会是艾利斯的对手,以人类的极限,无论给她多久的时间成长进步,她都不可能有赢得艾利斯的可能。
「但即便如此,我也要试一试!」
在她全力以赴一剑刺来之际,原以为会瞬身的男人却纹丝不动,利剑径直刺穿他的左心房!
因为用力过猛,少女与他的距离瞬间拉近。
「艾利斯大人!」
侍从大叫起来,但艾利斯本人却没有闪躲,闭上眼睛,「就算我站在这里,你也杀不死我。」
「如果我能这么轻易的死去,从前就不会选择沉睡了。」
原本还有一丝后悔的布宜诺斯,此刻眼里全是憎恨,「你是在瞧不起我?」
「我只是,」因为重创,艾利斯忍不住咳了两下,「……有点伤心而已。」
布宜诺斯立即将长剑拔出,艾利斯甚至无法站稳,猛地吐出鲜血。
看到他心房的伤口在逐渐愈合,布宜诺斯很想再添上一剑,可是颤抖的手却无法动作。
「如果一定要杀了我,那就告诉你一个可行的办法吧。」
布宜诺斯握紧长剑,仿佛不相信他所言。
「任何想要杀我的人,只要杀了你就行,这样我也会想法设法让自己长眠地底陪伴你。」
「你的意思是让我自杀吗?」
艾利斯从容不迫的给她分析着,「如果你相信我对你的深情,你可以选择自杀,但你不会,因为你很怀疑,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就算你死了,我也未必会真的陪你死去。这样一来,就陷入了死循环,你永远也杀不了我。」
少女握住长剑,迟迟做不出决定,而在一边的银发侍从,只能静观其变。
艾利斯说得没错,无论她怎么思考,都无法逃离这个死循环,事实结果就是如此,她复不了仇。
她正要丢弃手中之剑转身离开时,突然觉得这样根本就是错误的。
如果无法复仇,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死去的族人的阴灵,该如何慰藉。
是不是唯有一死,才能谢罪。
布宜诺斯长剑翻转提起,就在她想要引剑自刎的时候——
「布宜诺斯!」
伴随着哥哥的一声呐喊,艾利斯也瞬移过来,不顾鲜血横流徒手将长剑折断,布宜诺斯颈下已被划出一条细痕,鲜血迸射而出,「……布宜诺斯!」
虽然很痛,但她还没有死去,划痕很深,要不是立即阻止,她应该是瞬间毙命的。
艾利斯抱住她,张口不知说些什么,「你……」
而布宜诺斯想要说话,眼泪却快一步流了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些因为珍品而死的人们……」
「我也不相信你的深情……所以你……」
她觉得自己时间不多,趁着现在必须说开,「不用为我难过……」
历史正在重演,而艾利斯却无能为力。
因为布宜诺斯就是布宜诺斯,她不想成为源千景这样虚假的活下去。
那不是她的人生。
被控制的人生,就如同人偶一样,称不上人生。
与其活在虚假中,倒不如感受真实的死亡。
可是艾利斯绝不容许!
就在她察觉五感就快消失之际,脖子上传来比自刎更深的痛楚。
这种痛楚随着獠牙的毒液渗入身体,渗入每个角落,唤醒自己的知觉——
「不要……不要……」
不想变成吸血鬼。
布宜诺斯推着艾利斯,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松口。
这是最后的时间,如果再不把她变成吸血鬼的话,她将永远离自己远去。
痛到极点的布宜诺斯陷入昏迷,她的银发随长风荡漾,身体各处也在发生着细微变化。
艾利斯的毒液和她原本身体里存在的血液融合,形成一种未知的能量,充斥她的全身。
艾利斯咬破自己掌末,吸下一口血,哺喂到布宜诺斯的口中,这样一来,初拥建成。
布宜诺斯沉重的倒在他的臂弯里,失去全部知觉。
银发侍从还是有些担心受怕,「她没事了吧?」
男人抹去她嘴角鲜血,看着她脖颈的伤口迅速愈合,也放下心来,「……从此以后,她就是艾利斯一族。」
青年咽了下口水,瞪大眼睛。
艾利斯将布宜诺斯抱起,逆着风向,「先离开这里。」
「是。」
*
坐落于莱茵河畔的古堡,今天依旧散发着不可靠近的气息。
尤其当克利夫兰抱着昏睡的布宜诺斯回来之际,所有下仆都躬身等候,那种一言不发却无比紧张的气息,就连庭院里的花花草草也能感觉到。
「三天内,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城堡。」
「是!克利夫兰大人!」
黄昏已近,河流上映照着夕阳的余晖,无比温暖。
艾利斯将落地窗打开,窗帘拉上,风从阳台吹来,浮动床上布宜诺斯的一侧银发。
她很快就会醒来,只要将她人类时期的所有过往走马观花一遍,她就能清醒过来,重新开始吸血鬼的人生。
而此刻的布宜诺斯,睡得十分安稳,连睫毛都没有动弹,她的银发铺陈在床上,和雪白的面容掩映生辉。
艾利斯坐到一边,守候到天色暗下来,深睡的布宜诺斯终于睁开眼睛。
那双灰色瞳孔,现已点亮红色光彩,虽然只是一点,却十分显眼。
她这一瞬的头脑尚未清醒过来,连眼前的男人是谁也无法辨认,她只知道——
自己十分饥渴,想要鲜血,任何人的。
艾利斯明白她的渴望,低头靠近她。
近在咫尺的男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隔着皮肤血管,布宜诺斯都能嗅到振奋人心的味道。
她慢动作的抓过艾利斯的衣领,但咬上去的时候毫不犹豫,初生的獠牙还十分稚嫩,埋入这个男人的体内,让他不觉有些痛痒。
初春的风吹荡着窗帘,也吹起了布宜诺斯的长发,男人将它全部拢到一侧,顺势推倒少女。
闭着眼睛的布宜诺斯十分享受这样的光景,双手扒着艾利斯的衬衫,然后翻身将他按到身下,更方便自己的侵犯。
她不知满足,而艾利斯予取予求。
还要更多。
感觉到少女将他的衣领不断往下扯,男人也自觉的单手解开自己的衬衫,赤身裸体的展露给她。
鲜血蔓延到哪里,少女就舔到那里,加重身下男人的喘息。
唯独这一刻,幸福的感觉高于痛苦。
布宜诺斯成为自己的同类,并将永生永世与他一起活下去。
停下动作的少女跪坐在男人的上方,撑着床俯视他的眼眸。
她的唇边鲜血,逐一滴到男人的脸上,回想着自己刚才在梦境里所见的一切。
人类的半生已经过去,成为不可触摸不可改变的回忆,这样的回忆对于刚成为吸血鬼的布宜诺斯而言,就像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样,虽然有些为之动容,却触及不了心底的那种情感。
幼年的布宜诺斯,以及源千景的种种,都好像不是亲生经历的那样,但这个男人的存在却如此真切,触手可及。
感受过千年孤独的君王,此刻却露出这样深情的表情。
布宜诺斯闭眼舔去他脸颊上的血迹,然后吻上他。
而慢三拍反应过来的克利夫兰,这才抱紧她,回应她的心意。
夜才开始,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