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病了(1 / 1)
林梅得的是肺炎。
在病床上初躺的前三天,她没有说一句话,任凭高烧退了涨,涨了退。
最高的温度曾经高达41度1。整个人都几乎烧的昏死过去。
秋天在她身边一直寸步不离,眼泪也淌了好几回。林梅知道,看见自己这副几乎要死过去的模样,秋天是不忍。
林梅拍拍她的手,对她露出微笑,意思是,这算什么。
秋天回拍过去,点点头,意思是,我明白,你丫的赶紧好起来吧。
到了第四天,北京下起了初雪。
细碎的雪花带着冰碴子,并着雨水,降落在帝都的每一个角落。
举城上下,望过去,都是灰扑扑的。
看什么,都模模糊糊,混混沌沌。
寒风瑟瑟,路人都穿起了羽绒服,蜷缩着在街上行走。
秋天从家里拿了两件大羽绒服过来,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林梅举着点滴瓶站在窗边凝神发呆。
唉,想吃馄饨啊。林梅高烧三天后说了第一句话。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秋天放下羽绒服,转身就从楼下的小卖铺里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新鲜杭州馄饨回来。
吃吧!祖宗。秋天悬在心口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一个人不管生多大的病,只要还记挂着吃,这病就肯定能好。
林梅于是兴致勃勃地在病床前的小桌上和秋天肩并肩把一碗馄饨吃了个底朝天。
我的妈啊,您胃口不小啊!赶紧说,还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秋天趁热打铁。
林梅抹了抹嘴说,饱了,不吃了。咱们打牌吧!
打牌?打什么牌?
双升!
好!
在剧组的时候,林梅和秋天参与最多的项目就是打双升。有的时候和化妆师一起打,有的时候和摄影大哥一起打,有的时候和剧务一起打。打双升几乎成了所有演职人员的第二职业。一旦打起来,甭管牌好牌臭,绝对都是以参加国际锦标赛的专业态度和严谨精神来出每一张牌的。
林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物色的最佳病友人选,只见她一个微笑几句话,就把两个病友从病床上呼唤了起来,参与这如火如荼的牌九事业中。
这场双升锦标赛可谓是惊险重重,危机不断,妙招连连。过了没一会,暂时闲着没事做的值班小护士便围了好几个在一旁观战,她们被战事吸引,都不知不觉忘记了下班的点。
病房里有了久违的热闹。。。。。。
一场高烧过后,林梅的牌运有如神助,带着秋天的这个猪队友,竟然屡有绝招,遥遥领先。这在她们二人的征战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战绩。
待她们攻克下K,夺取了革命的最后胜利,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
该清理病房,准备睡觉了。
两个病友还在喋喋不休的复盘追求责任中,秋天已经穿好大衣满面喜色地准备撤了。
明天早饭我想吃庆丰包子。林梅拉着秋天的手恳切地说。
行!给你带一笼!秋天挥挥手,毫不犹豫。
虾皮炒手也要来一份。林梅加上。
没问题,搁辣油!
秋天挎上包,掏出小镜子整理妆容,扣下镜子的时候,忧心忡忡的神色又回到了她的脸上,林梅,你真的没事了吧?不会再高烧了吧?我今天晚上不会接到病危通知书吧?你这不是回光返照吧?
危你个大头鬼!回你个大头鬼啊!
你老实告诉我,莫山的事情,真的过去了吗?
有个老奶奶曾经跟我说,凡事都有前因后果,有些原因甚至要往回追好几辈子。这样的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既然发生了,接受便是了。
你不恨他?
不恨。他在他可以努力的范围内,关照我提携我,照顾我迁就我,他对我很好。我其实还欠他一句谢谢。
那我就放心了。秋天点点头,临走出病房之前还不忘叮嘱一句,热水瓶就在你的床底下,半夜要是渴了就自己起来倒水喝,小心别烫着了。
行啦,快走吧。晚上开车小心。林梅冲她摆摆手。
熄灯之后的病房很安静,又不那么安静,其它的病人很快就沉入梦乡,呼噜声此起彼伏。
林梅双手枕着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也许是前几天睡的太多了,此刻她一点也不困。
也许不知道在天际的什么地方,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命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这个人一生的经历和颠簸,又甚或,还不仅仅写了这一生,过去的很多生,未来的很多生,都在那张命牌上刻得滴水不漏,没有偏差。
命运。
她没有请,而莫山来了。她没有送,而莫山走了。
他来去,是他的自由。她顺应,是她的自由。
怎么谈的上恨呢。
唏嘘罢了。
高烧之前的她,还有因莫山而起的七情六欲,纠结犹豫,高烧之后的她,灵台一片清明,只觉得人生从未如此轻松过,爽朗过。
对于命运,她抱持一种欣喜的态度。
结婚也好,离婚也好,相聚也好,分别也好,都是人生的旅程,灵魂的旅程,谁敢说有哪一个点就是终点?终点之后又是起点。
重要的,是心境。
此刻她的心境,安详宁和,静的磅礴,静的稳健。
她起身倒一杯热水,打算喝完就好好地睡一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命运。
期待的喜悦升腾起来。
双手捧着热水杯,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林梅从喉间发出一声舒畅的啊声。
一个转身,她碰到了一栋高大健壮的身躯,她吓了一跳,差点把秋天送的暖水杯扔在地上。
黑暗中,对方笑着说,病了也不好好躺着?
莫山。
竟然是莫山!
你怎么进来的?林梅诧异地问道。她知道,晚上十点之后就不再允许访客进出病房了。
走进来的啊。莫山又笑了一下。
看来大明星真的是靠一张脸通吃天下。
怎么病了也不告诉我?莫山接着问。
秋天告诉你的?林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道。
对。怎么了?
她不该去打扰你的。林梅淡淡地说道。
别忘了,你是我的人。
林梅在黑暗中笑了,显得很俏皮。不,莫山,我是我自己的人。不是任何人的人。
我不会不管你的。结婚不会改变什么。该做的,我一样都不会少。
林梅顿了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莫山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发。
林梅歪过头去,躲开了他的手,说,莫山,你不必内疚的。
莫山的手就这样停留在了半空中。
林梅继续说,内疚,歉意,不忍,怜惜,这样的情绪都不必有。你对我很好,我一直其实都是感激你的。我的事情,也许你早已经听秋天说过,虽然你没有和我说起,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默默地关心我,帮助我。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这么快就开始新的生活。这新的日子我很喜欢,心里头很开心。
莫山在黑暗中沉默良久。
林梅担心把别的病友吵醒,于是下了逐客令,你快回去忙你的吧。我真心的祝福你。你过的好,我很开心的。以后你的新闻,我都会关注的。林梅还释然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诚意。
沉默。还是沉默。
莫山如山一般站在林梅跟前,一动也不动。
许久,他开口缓缓地说道,你以为我这些日子以来,对你。。。。。都是因为我有各种情绪,所以我关心你?帮你?莫山伸手揉了揉鼻子,好像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林梅怔了怔。
你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傻。。。。。。林梅,我莫山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那就是你。所有的一切,没有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我什么都不为,我只为的是我爱你。
莫山又笑了笑,两行眼泪唰地,便从他深邃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林梅呆住了。
一扇没有关严的窗帘透出医院大楼外昏黄的灯光,林梅看见莫山的眼泪一行又一行滑落下来,滴在他的外套上。
莫山,大名鼎鼎的莫山,就这样直挺挺地以军姿一般的仪态站在她的面前,任由眼泪肆意横流,肩膀耸动,哭得像一个大男孩。。。。。。。。
莫山竭力绷直身体,高抬着下巴,骄傲地俯视着她,硬生生地说,林梅,爱一个人,很不容易的。看来你真的不明白。
说完,莫山转身就出了病房,随手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林梅抱着热水杯,呆呆地站在床前,直到水漫漫变冷,也没有察觉。
他刚才说什么?对了,他说,他爱她。。。。。。。
命运的湍流,奔腾地似乎过于诡谲了。林梅心里想。
走廊上响起他有韵律的脚步声,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