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婚(1 / 1)
林梅结婚四年了。没有孩子。她和丈夫权一辉一直住在学校分的单位房里。
他们俩都是戏曲学校的老师,林梅是辅导员,权一辉是讲师。
林梅大三那年第一次上权一辉的戏文课的时候,被他一眼相中,一番热烈的追求之后,两个人便好上了。由于师生恋的关系,两个人的事情一直没有公开,也因为此,林梅六月毕业,七月权一辉就带着她去民政局领了证,正式结束了两个人不能在校园里一起散步、单独吃饭的尴尬。
林梅生的美。鹅蛋脸,杏仁眼,皮肤白皙透亮,一头浓密的黑发长可及腰,身量轻盈纤长,热恋的时候,权一辉常常单手便可以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抱起来。不过近一两年来权一辉衰老的厉害,又因为腰受了伤,不常做这样的事了。林梅偶尔拿老夫少妻的梗打趣他,他便认命又认真地说道,老公老了,抱不动了。
林梅读书的时候常常被男生选为系花,排名一直高举花魁前三,经年不下榜。权一辉表面上说不在意,行动上却抓的很紧,林梅跟同学出去吃饭聚会后,他常常以一种不经意聊天的方式打听得十分清楚明白。好在林梅不太把班花系花这样的戏称放心上,更多的精力花在了在外兼职或者写剧本挣钱上,几年下来,倒是有一部戏上了线,很令他惊讶。
前年因为心脏病突发在医院里住了2个月之后,权一辉的身体便不再像以前那样生猛健壮,有了每况愈下的征兆,每每有了些许兴致,很快便委顿下来,再不能成事。
林梅不在意这些事情,她总是表现的十分淡然。她依恋他,她甚至觉得自己恰恰就依恋他衰老的精力和松弛的肌肉,她总是在这些大家都不喜欢的身体状态上看出好来,甚至看出妙来。因为这样一来,他不便全都是她的了嘛,谁都不要,谁都不抢,他的全部都是她的。别人不爱,她就可以放心地好好爱。她甚至从他下垂的肌肉上体会到一种更加高级的审美,在她看来,那些皮肤自然形成的的粗大毛孔和跟随地心引力缓慢下垂的皮肉纹路都如同山河湖泊这样的自然风景一样美丽动人。
但是这些话,权一辉是不信的。他没法相信。他是一个审美观正常的人。他没法认同林梅那种变态的欣赏美的角度。因此,他常常为自己的状态而感到烦躁恼火,为自己娶了林梅这样一个大家都觉着美的美人感到压力重重。
近几年来,权一辉变得爱发火,因为一点小事和林梅生闷气、说重话。林梅不和他吵架,她全让着他,她把他当成一个任性的男孩一样看待,不管他怎样发脾气,她总是能想办法消化他的坏脾气。但是慢慢的,权一辉的火气变得不可收拾,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林梅压根不懂他,不理解他作为一个中年男人的压力和烦恼,他生气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了。林梅在心理上,逐渐从不敢再依赖他,变成了独立和自洽。
权一辉在睡前的脾气最差。一天忙碌过后,安静下来,他总是会找到诸多不满意的地方,在床头对着林梅说出来。林梅喜欢脱掉衣服,紧紧地抱着他。她不想让任何东西阻隔她和他的情感交流。她喜欢那样抱着他,自己的丈夫,自己正在慢慢远离健壮的丈夫。然而这一招,也不再有效。权一辉已经养成了在客厅沙发睡觉的习惯,他说她总是半夜打扰他,他单独睡才能休息得更好,要不然第二天上课犯困得课都讲不好。
算起来,他们分开睡,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生活终于变得庸常平凡得如同一块揉皱的抹布。任是林梅如何幻想如何自我安慰,都不可改变这生活向她暴露出压抑痛苦的本质。
这天傍晚,天气闷热潮湿,是北京典型的桑拿天。
权一辉吃了小半碗,便觉得心脏发闷,喘不过气来。
放下碗,他站起来点了根烟,去卧室看电视。
他把电视打开,可是电视里吵吵闹闹的对白让他心烦意乱。
他关掉电视,走到阳台上去把窗户全部敞开吹风,仍然觉得憋闷。
前几天他听朋友的推荐,开车开了三个多小时去郊区看了一位老中医,拿回一塑料袋的中药。
兴冲冲地喝了,仍然是一点效用都没有。
他烦闷地几乎想要大声地吵一架,或者干点什么激烈危险的事情。
可是他什么都没干。
他无意识地反复挠脖子梗,把皮肤抓出一条一条的红印。
林梅是沉默的。
她总是沉默的。
她从来不对这件事情说什么。
但是他想,她只是把心里话藏在心里不说而已。
她这样只会让他更加觉得憋闷。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在水里,怎么样都无法挣脱。他想跳跃到水面上透透气,却怎么都不行。
他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囚禁了。
他觉得身上哪哪都是锁链,捆绑地他喘不过气。
离婚两个字,又一次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认真考虑离婚了,这样的生活,简直一天都无法忍受下去了。
这么一想,权一辉慢慢镇定下来,烟也抽得平稳了。
厨房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他走过去看看她。
她用手绢把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绑起来,碎发被汗浸透贴在她白皙的脖子上。
她穿着白色的透明薄裙,勾勒出婀娜的曲线。
从背影看他的妻子,身材窈窕丰满,屁股浑圆,皮肤清润透亮。
她比他小十五岁呢,权一辉在心里叹气。
他就那么歪在门框上看她洗碗:白亮的小手在水池里翻上翻下,撅着屁股,怕水溅到裙子上。
厨房西晒,一到夏天就热的透不过气,她裙子后背都湿透了,露出雪白的蝴蝶骨。
她28岁的身体,那么饱满,丰盈。。。。。。。。。
他突然感到一股久违的热量涌入身体!
他走过去腾一下就把她拦腰扛在肩上。
他把她扔到床上,急吼吼地就扑上去。
他不敢做前戏,唯恐失去那得之不易的热量。
急忙地掏出来,刚想顶上去,却又软了。
不服输地想要使劲往里送,却是再也不行了。。。。。。
他又一次感到莫大的沮丧和烦躁,虚汗浸透汗衫,他于是靠着枕头坐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权一辉说,离婚吧。
为什么?林梅问。
我感觉到窒息,我想,也许你也一样。他说。
林梅没有说话。
也许,这样做是放我们俩一条生路。让我们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活一次,过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他说。
你腻烦了?林梅问。
我只是不想锁住你,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不必跟着我受苦。
身体上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觉得苦。只是你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古怪,实在是让我痛苦。
权一辉苦笑,说,这还是因为感情已经没有了,才会觉得我古怪。
你怎么这样说?
之前你同学聚会、外出交际,你都没有和我说什么,但是我心里知道,你长得美,大家都喜欢你,只是碍于有我,不敢追求你。你难道没有想过,和我分开以后,会有很多更好更出色的男人追求你,那样的日子,不是很好?你心里恐怕也想过吧。
我没有!林梅的眼泪涌出来,原来他还是不相信她。
你出去参加饭局,车接车送的,我都看在眼里,对你没有意思,就不必对你这么殷勤。你就算自己不想,不代表着那些人不想。机会多了,你难保不会动摇。既然是这样,我看还是早一点散了,让你自由自在一些。我也累了。这样的生活,我觉得实在是太辛苦了。
你怎么这样把我往外推?
我不想等着有一天,你走过来跟我说分手。我老了,不想承受这样的突然的打击。所以,这个坏人,还是由我来当吧。
林梅哭了,她没有想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脆弱不堪,又疲惫不堪,终究敌不过心魔和生活的吞噬,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第二天下午,他们就到民政局,离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