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未开演心思先乱（1 / 1）
张怡云突然想到杜效陵不也是皇室子弟么，史天泽又是如何同他成为朋友的呢。史天泽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效陵也是蒙古皇孙，为什么和我相交？”见张怡云点头，史天泽道：“效陵虽然也是皇族，可是他父亲去世太早，他和怀宁王兄弟两个受其他亲王排挤，皇上子孙又多，照管他们不到，后来怀宁王愤而出走漠北，很少回来，效陵年纪太小，加上还有寡母弱妹，只能留在大都。他总是打扮成汉人侠士的模样，行事作风放纵不羁，虽有安宁王的爵位，却从不把皇室的规矩放在眼内。我想，我们之所以能成为朋友，也许是同命相怜罢。”
张怡云没想到杜效陵身为亲王过的也并不安逸自由，便有了几分同情，可是一想到他那般骄纵任性，视天下人为无物的样子，又同情不起来了。看来大人物也各有各的苦恼，一个是汉人叛将的后代，却偏偏要为蒙古人出生入死，一个本是尊贵的蒙古皇室贵胄，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汉人，真是可笑可叹。
史天泽见张怡云沉思的样子，道：“不知怎么的，我一直觉得怡云姑娘很亲切，好像所有的心事都可以告诉给你听。你不会厌烦罢。”张怡云摇了摇头。此时突然传来呼救的声音，史天泽一惊道：“是寻芳，我们快走。”说完便循声音而去，张怡云快步紧跟，走不多时，只见寻芳坐在一棵树下，周围草丛绿光隐隐，不时传来低吼，寻芳面色苍白，吓得一动不动。
“是狼。”史天泽低声道，果然狼从草丛中钻了出来，竟有十几只之多。史天泽道：“你在这里藏好不要乱动，我去救寻芳。”不待张怡云回答，史天泽已经纵身下树。只见狼群慢慢朝寻芳包围过去，一只狼做出了准备攻击的姿势，朝寻芳扑过去，寻芳只得用胳膊去档，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得“嗷”的一声，那头狼被踢了出去，寻芳睁开眼睛，正是史天泽。
寻芳道：“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就进了狼肚子了。”史天泽将腰刀拔出，见寻芳仍坐在地上，便道：“你脚受伤了么？”寻芳点头道：“是啊。凭你的武功，对付区区几只小狼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吧……”只见十几只狼将两人包围了起来，史天泽心下不由得担心起来，若是他一人还好，现在寻芳受了伤，应该如何保护他才好？史天泽当机立断，运气将寻芳抱起，施展轻功纵身一跃，几只狼随之跃起扑咬，史天泽早已抱着寻芳稳稳的落在树上。
寻芳笑道：“这办法好。咱们在树上呆个一夜，明天他们就走了。”史天泽找个结实的树干放下寻芳，道：“狼是最有耐心的，他们会等下去，你老实待着就行了。”说着便一跃而下，群狼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四面朝他扑过来，史天泽运起真气，瞬间将几只狼毙于掌下，剩下的狼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嚎叫着扑向他，只见他手中腰刀飞舞，血花四溅，刀光闪处，几头狼已经身首异处。见群狼被杀死，张怡云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史天泽身边，道：“方才真是惊险，还好你武功高强，不然……”史天泽笑了笑，道：“我们走罢。”说着上树去抱寻芳下来，寻芳居然已经睡着了，鼾声阵阵，史天泽和张怡云不由得相视一笑。史天泽背着寻芳，三人一同下山回去。
回到长春观，洪道长正在担心，见三人回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因夜已经深了，便留史天泽和张怡云在观中过夜，史天泽在凌雾殿，张怡云去了客房，两人歇息一夜，第二天拜别洪道长下山不提。
在史天泽的剑术学习和两位姑姑的舞蹈教授下，张怡云终于将剑舞练得似模似样了，连欠二叔也评价倒像是四妈再生一般。这天两位姑姑将张怡云叫到房里，叫翠奴拿了件衣裳和头冠叫她试穿，只见是套罩羽纱的紫色衫裤，仿男人戎装式样，头冠也是销金卷云冠。怡云穿上，燕姑姑亲自给她梳起头发，戴上冠子，笑道：“这样打扮倒是清俊。”张怡云问道：“这是演出时穿的么？”赛姑姑道：“不错，我们院久不表演剑舞了，这套还是你娘从前演出的头面，杜妈妈送来的。”张怡云心知定是张四妈为了在玉梨院容身，不得不将所有值钱的头面衣裳都“孝敬”给杜妈妈。燕姑姑道：“这套衣服你好好保管，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天不亮就要启程呢。”张怡云谢过两位姑姑回房去了。
且说这日张怡云随玉梨院众人来到晋王府，先前只在门外见过王孙射柳，如今进了晋王府，果然比丞相和礼霍孙府邸气派不同，只见一色白琉璃瓦，楹粱四立，殿阁众多，里面铺设都以金貂银鼠做装饰，和汉风远远相迥异。玉梨院众人被管事的人领到一个偏殿，放下行头衣箱后管事的道：“你们除了去前头演出，便呆在这里，若是乱跑扰了王爷家眷，可是死罪，知道么？”欠二叔忙道：“小人都晓得。”管事的人点头自去不提。众人也开始各自忙碌，因张怡云的表演压轴，故唯有她不着忙，帮着小蛾子倩娇她们整理头面化妆。
小蛾子边往脸上涂抹油彩边道：“怡云，我心里好慌。”张怡云笑道：“你什么大阵仗没见过，慌什么。”小蛾子道：“我也不知道，就怕上台出什么岔子，台下坐着那么多蒙古人，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倩娇笑道：“那你就别往台下瞧，不都是人么，又没有多长出个鼻子眼睛。”欠二叔和鱼头走来道：“别说了，怎么这般话多，这是随便说话的地方么，快画好了随我来罢。”少女们妆扮停当，小蛾子朝张怡云挤了挤眼睛，随欠二叔前头去了。张怡云好奇这蒙古王族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便也趁人忙乱跟在后面。
原来为了防止戏子惊扰家眷，他们从偏殿去正殿前的路都被素幔遮住，只供演出人员通行，直通台后。待锣鼓声起，丝竹同响，小蛾子她们上台表演，张怡云偷偷地从台下掀开素幔一角，看向宴会席，只见晋王和晋王妃坐于正席，都遍身紫貂红宝，两侧都是王孙公子，右侧靠近晋王妃坐的是个二十二三岁的男子，相貌算得俊秀，却满脸阴冷狠戾之色，看晋王妃待他温柔亲切的样子，想来就是她的儿子，平西王托欢。然后是怀宁王海山和杜效陵，海山穿了件宝蓝色销金质孙服，杜效陵却仍旧穿着汉人服色，一件白纱中单袍子，在珠玉装饰金光耀眼的一众蒙古王孙中十分显眼，他却浑然不觉。再下席便是官员所坐，头一个便是史天泽，没想到他也来了，张怡云正在看时，杜效陵无意中向她瞥来，她连忙将素幔合上。
小蛾子下的台来，便拉着张怡云道：“怡云，我看见那个男子了。”张怡云不明所以，道：“哪个？”小蛾子道：“就是那天我在破庙里遇见的蒙古人，和杜效陵坐在一起的那个。”张怡云便知她说的是海山，道：“那是杜效陵的哥哥，怀宁王海山。”小蛾子吃了一惊：“难怪我觉得他和谁有几分相似，原来是杜效陵。看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张怡云连忙捂住小蛾子的嘴，道：“你小声些，这里可是晋王府。”
欠二叔走过来道：“云丫头，还不快准备准备，马上便是你出场了。”张怡云答应了，回去换衣，打开自己衣箱看时，那套衣服却不翼而飞了。张怡云十分焦急，连忙叫了欠二叔来问，欠二叔也是吃了一惊，和鱼头四处去找，行头担子里到处去翻，但都不见踪影。两位姑姑知道了，便召集了所有姑娘来问，都说不曾见，燕姑姑道：“你们不要淘气了，谁拿了快交出来罢，云丫头马上要上台，这可不是玩的。”大家仍都说不曾见。
周喜歌抱怨道：“明明她自己不保管好，这会又赖上我们了。”绛纹也道：“正是呢，不过一套衣服，什么好东西，敢情咱们眼皮浅去做这个贼不成。”欠二叔急的满头大汗，道：“还不闭嘴帮忙去找，这是在晋王府，闹不好会出人命的。”欠二叔又道：“不然随便穿一套戏服上台也罢了，总比演不成的好。”赛姑姑冷冷地道：“若是别的舞，随便穿个什么也罢了，可那服装是仿男子戎装，除了便于施展身手，更是为了突出舞者英姿飒爽的气势，如何能随便了事！”“这……”欠二叔也没了主意，只得连连叫姑娘们去找。
张怡云心知不会找到了，坐在自己的房内发呆，只见杜效陵走了进来，见她六神无主，道：“我方才经过后台，人人惊慌失措，看来又是你做的好事罢。”张怡云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上台表演剑舞，晋王那边会怎样么？”杜效陵道：“晋王倒也不会怎样。”张怡云松了口气。杜效陵道：“只是你们玉梨院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就难保了。”张怡云一下子站起身来，道：“不行，我得去向晋王说明，都是我的错，我要向他求情。”说着便要出去，杜效陵一把将她拽回来，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要向他求情。别白费力气了。”
张怡云怒道：“我们玉梨院几十条人命在你看来是不是都像蝼蚁一般？好吧，你尽可以看笑话，我要去找晋王爷。”杜效陵道：“我说了没用，反而死的更快，你听不懂么？”张怡云拿起剑舞用的剑，道：“我先杀了他，大家鱼死网破，总可以了吧。”说着便要出去，杜效陵闪身挡住门，微微一笑道：“你真蠢。”张怡云又气又急，拼命想推开杜效陵，他却纹丝不动。只听有人道：“小王爷，我已经拿来了。”杜效陵从门口离开，张怡云一头撞上阿里不花。
阿里不花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张怡云，却是一套紫色戎装轻衫，展开看时是男子款式，张怡云不解地望向杜效陵，杜效陵却面无表情。阿里不花向张怡云笑道：“这是我们王爷的。你试试看。”说着杜效陵和阿里不花便走了出去。张怡云顾不得许多，换上衣服出来，阿里不花不由得笑道：“倒是个俊俏郎君，只是好看是好看，可惜衣服长大了些。”杜效陵原本就比张怡云高大许多，衣服自然不会合身，可总比上不了台好，张怡云不知怎么开口道谢，杜效陵手起剑落，将张怡云衣袖下摆长出的部分齐齐割断，道：“看在你帮过阿里不花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次。”阿里不花笑道：“王爷，这就是他们汉人所说的断袖么？”张怡云和杜效陵同时一惊，杜效陵脸色变了，斥道：“你胡说什么，还不跟我回席。”说完便径自回宴席去，阿里不花跟在后面小声道：“难道不是么……”杜效陵忍无可忍地低声道：“再不闭嘴，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待他们走后，张怡云这才哈哈大笑出声，没想到那个凶神恶煞模样的阿里不花居然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只见鱼头跑过来道：“我的姐姐，你疯了不成，在这里笑什么……马上就该你出场了，衣服……”见鱼头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张怡云忙道：“这是别人借给我的，快别管那么多了，你去告诉姑姑和欠二叔他们，我准备下就来。”鱼头去了，张怡云连忙妆扮了一番，拿上剑去了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