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忘侬馆里救风尘（1 / 1）
来到忘侬馆，只见两位姑姑正和周喜歌她们排练《救风尘》，倩娇和小蛾子等弟子都在一旁观看，《救风尘》是关汉卿的一出名剧，讲的是两个风尘女子赵盼儿和宋引章是结义姐妹，宋引章本和安秀才有婚约，却被恶少周舍花言巧语欺骗，不顾赵盼儿的劝告嫁给了他，结果被天天虐待，赵盼儿得知后巧用计谋将她救出，并惩罚了恶少。
燕姑姑扮演赵盼儿，赛姑姑扮演恶少，周喜歌扮演宋引章，三人正在对词，欠二叔道：“这边请。”
只见欠二叔引着一位小太监进了忘侬馆，两位姑姑连忙见礼，又让座看茶，那小太监笑道：“姑姑何必如此客气，我来传个口信，马上就走。”
燕姑姑道：“李公公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玉梨院，莫非是教坊司里有什么事么？”
小太监笑道：“想必你们也听说了，近来沿海叛军作乱，皇上派史元帅前去讨伐，如今元帅大胜班师回朝，皇上龙心大悦，要设宴款待众位将领，咱们教坊司自然要承应的。我如今奉云韶大夫之命，来传召各位名角回教坊司，好商议节目的。”
两位姑姑笑道：“我们知道了，倒劳烦公公跑这么一趟。”
小太监笑道：“你们准备一下，这就回教坊司去罢，我还要去通知别院的姑姑们呢。”说完便急急走了。
欠二叔送小太监出去，大家都面面相觑，满面愁容，欠二叔道：“这都赶到一起去了，看来醉仙楼那边是演不成了！”
燕姑姑向赛姑姑道：“咱们隶属教坊，自然是要先承应宫里，这一进宫又不知道要去几天。可是咱们和醉仙楼连日子都定好了，这可如何是好？”
欠二叔道：“正是如此为难。皇上设宴是一定要去的，你们又是散官指名要去表演的，可是醉仙楼若不去，不但咱们声名有损，还更让他们沁棠院看咱们笑话。”
燕姑姑叹道：“本来这次是想挽回玉梨院声望的，这……”
赛姑姑一直未出声，此时突然道：“咱们俩去不了醉仙楼演出，这些徒弟是做什么的？看他们也练了几年，此时正是用到的时候。”
燕姑姑和欠二叔都吃了一惊，看向众弟子道：“她们能行么？”
“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么？”赛姑姑点名道：“倩娇，喜歌，小蛾子，你们三人过来。”
待三人走上前来，赛姑姑道：“倩娇演赵盼儿，喜歌仍演宋引章，小蛾子演安秀才。”又向欠二叔道：“你来演我的角色，好生带着他们。”
燕姑姑笑道：“不错，你们可要好生表现，咱们玉梨院能否恢复名誉就看你们了。”
少女们都十分震惊，尤其是倩娇和小蛾子，倩娇万没想到师父刚原谅自己，便让自己演主角，小蛾子是新收的徒弟，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够上台演戏，也是又惊又喜。
赛姑姑向倩娇道：“这次是让你将功补过。”又向小蛾子道：“这些日子你进步神速，这算是嘉奖。”两人忙跪下道：“多谢师父。”
欠二叔道：“时候不早了，两位先生快去收拾东西回教坊司罢。”两位姑姑又嘱咐了弟子们几句，便出了忘侬馆。
小蛾子飞奔到我的身边，抱起我转了好几圈才放下，激动地道：“怡云，我要上台了！”宋隐香和苑连枝也走过来道：“恭喜妹妹了。”我怕宋隐香想起从前考试失利的事，不便立刻向小蛾子道喜，宋隐香却拉着小蛾子的手，笑道：“妹妹进馆没有几天，已经有了这般成绩，真是可喜可贺。”
倩娇身边也围了一堆恭喜她的弟子，只有周喜歌阴沉着脸，我明白她心里所想，本来以为自己能跟师父上*领风骚，谁知现在不但倩娇演了主角，连小蛾子都有份分一杯羹，她自然是不服气的。
这天我去负雪阁找学琴的小蛾子，远远便听见里面琴声铮铮，走近了见到宋隐香徘徊在负雪阁附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走过去笑道：“姐姐在做什么？”
宋隐香见是我，笑道：“我路过负雪阁，闻得琴声悦耳，不由得就听住了。”我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也会弹琴的不是么，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和赵公子切磋一番可好？”
宋隐香连连摇头笑道：“我哪里敢班门弄斧，况且自从我病倒后，馥儿便常去找赵公子求医问药的，我怎么好意思再去打扰人家？”
这时负雪阁里面传出小蛾子的笑声，只听她道：“赵公子，你就把你这把扇子借给我罢。”赵松雪道：“现在天气又非炎热，你要它做什么？”
宋隐香笑道：“我还是先走了。妹妹改日多来我那里坐坐。”说着便回去了。
我走进负雪阁，只见小蛾子缠着赵松雪要他的扇子，见我来了，小蛾子生气地道：“怡云，你看他多么小气，一把破扇子也不肯借我。”
我奇道：“你要赵公子的扇子做什么？”
小蛾子一把抢过赵松雪的折扇，展开来轻轻扇着，又迈着方步，昂首挺胸地在院子里来回走着，粗着嗓子向我和赵松雪道：“你们看，我像不像一个秀才？”
“哦，原来你是为了演安秀才那个角色啊，”我笑道，“这你应该向赵公子好好请教呀。”赵松雪只是望着我笑而不语。
小蛾子见我这样说，忙道：“我就是来学他的一举一动的，我只要把安秀才演的像他不就算成功了么？”说着便拿着扇子跑到院中墙边学起赵松雪平日的举手投足来，还不时仰天长叹，把我和赵松雪都逗笑了。
见小蛾子自顾自地表演，赵松雪轻声向我道：“我今天又去看雪云柳了。”
“真的，它又长高了么？”我笑道，“其实我也应该去给它浇水施肥的，总是让你奔波。”
赵松雪只是微微一笑，道：“柳树长高了好些。”又转头凝视着我的眼睛道：“那怡云妹妹呢？”
“我？”我愣了一下。
“那天妹妹还未回答我呢。”赵松雪道，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小蛾子叫道：“你们又说什么悄悄话，到底有没有看我表演啊。”
赵松雪和我相视一笑，只得把视线转移回了小蛾子身上，只是我心里却波涛汹涌，我承认对赵松雪的确有好感，可是却不能勇敢承认与面对，能以一个烧火丫头的身份在这玉梨院中栖身已是不易，我真怕惹人非议，倩娇便是前例……
晚上在微云居里，小蛾子拿着一卷书在看，我替她把灯火拨亮了些，又把书倒过来放到她手里，笑道：“你别装好学了，书都拿倒了。”
小蛾子见我拆穿她，笑道：“欠二叔送《救风尘》的院本来给我，可是你是知道我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这可难为死我了。”她皱着眉头，突然灵机一动，对我道：“怡云，你认识的字多，你帮我念不就行了？”
我在她身边坐下，顺便拿过剧本来翻看，听她这样说不由得着急起来：“我都忘了你不认字了，我现在是可以帮你念，那以后怎么办，如果你要演更多戏，难道你都不用看剧本不成？”
小蛾子挠挠头，烦躁地道：“不管了，你先帮我对付过这次，以后再说罢。”
“你呀，”我戳了她的脑袋一下，笑道：“我看，我每天晚上教你读书写字，怎么样？”
“啊？”小蛾子不情愿地道：“我不想学，最讨厌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了。再说我每天还要跟赵松雪学唱歌，你想累死我么？”
“不学也得学。”我强硬地道，“好了，我现在帮你读剧本，你好好记着。”
烛火微微，我念着剧本，小蛾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张四妈端了碗夜宵进来，见我们俩认真的样子，便轻轻地放在桌上，悄悄出去了。剧本读完，看着小蛾子努力背诵的样子，关汉卿的《救风尘》我从前便看过，如今再读，更是佩服关先生的写作功力，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缘能够见到这位元朝最著名的杂剧作家呢？
这日便是醉仙楼演出，因为是在酒楼里演，由酒楼老板招待饭菜，我也不用做饭，便和鱼头一起帮着乐工们提着道具衣箱，大家一早便到了醉仙楼。
只见醉仙楼老板将我们迎进去笑道：“今日得赛先生和燕先生两位名旦前来演出，真是蓬荜生辉。”看了我们一圈，却没见到两位姑姑。
欠二叔笑道：“张老板，真是对不住，两位先生身属教坊司，受宫里传召，不得不去承应。现下由她们的几位徒弟来接演，您放心，这几个孩子都是得了两位先生真传的，肯定不会出差错。”
张老板一听，垂头丧气地道：“怎么你们和沁棠院一样，这不是要难为我么。”
欠二叔一听，笑道：“我倒忘了，那解语花也是要进宫的，那么沁棠院倒是由谁来接演呢……”
“是我。”只见进来一群人，说话的便是那解语花的弟子萧荔儿。只见她一身玫红色衣衫，梳了飞尘髻，美目流芳，顾盼有情，容色更是娇艳无伦。张老板连忙迎过去笑道：“萧姑娘来了，我们为沁棠院准备了雅间，可以进去先稍作歇息。”萧荔儿将我们正眼不看，领着沁棠院其他人就径直去雅间了。
“那我们呢？”欠二叔道。
张老板不耐烦地向小二道：“领他们去后院罢。”
“凭什么？我们是徒弟她也是徒弟，你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罢。”周喜歌不满地抗议道。
张老板哼了一声道：“凭什么？你知道她一出场有多少公子王孙捧场么，再看看你们……”他用不屑的眼光打量着玉梨院众弟子们。
“好了好了，就去后院罢，有什么要紧，关键是把戏顺顺当当地演完了，演好了。”欠二叔打圆场道，我们只得跟着小二进了后院厢房。
我和宋隐香帮着乐工们安放化妆箱衣箱等物，却不见了小蛾子，我刚想去找，只见她跑进来向我笑道：“你去前面看看，酒楼里来了好多客人，看样子都是有钱人，我初次上台，真是紧张死了。”
周喜歌正在对着镜子补妆，哼了一声道：“真没见识，紧张就不要上台了，省的砸了场子。”
小蛾子却不恼，笑道：“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和你吵。”又冷笑道：“我若真的是那安秀才，才不要你这么讨厌的宋引章呢。”
“你……”周喜歌刚要发火，欠二叔走进来道：“你们先不用忙，张老板说让咱们等沁棠院演完咱们再演。”
周喜歌不满地道：“凭什么我们要排在沁棠院后面，我们又不比那个萧荔儿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