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旧人相遇、庭院深深(1 / 1)
忽然,长平的动作稍许停顿。
这并非完全是一场梦境。
口中美酒仍是微甜微辣,她眨着双眼半天,不相信的拧着自己的手臂一把,身体传来的疼痛感,让她不得龇牙咧嘴。
她慢慢走近莲池,一眨不眨眼的看着那棵似乎被供奉着的莲花,此刻正以肉眼不可见之速度,缓慢的舒开,那白色的莲瓣上,纯洁的无一丝污垢。
月色朦胧,白莲周围也晕上一层光影,眼前景象,真是恰似镜中花、水中月。
流水溪流般的琴音唤回长平的思绪。
这琴声与睡梦中听到的几乎无异,倒让她疑惑自己先前真的是做梦吗?
然这一刻,梦中所有,却已忘却,任凭怎样回味,也想不起来。
想来她已是走到贤德山庄庭院深处,较为僻静,四处灯火稀少,只凭着月色,看着眼前媛媛展开的白莲。
琴音渐渐带上了许些愁涩,似乎那弹琴之人无穷无尽的忧愁。
莲花在那那琴音之中,开得缓慢而优美。
长平看了好一会儿,不觉眼角酸涩,莲花仍只是微微展开头角。
然琴声却越来越伤美,连带着长平的心境也不自禁的随着悲欢离合。
琴声就在附近,长平不得好奇起来,脚步不停的向着琴音处走去。
其实,也就在离那莲池不远处,一个回廊左拐处,便又是一个庭院处。
庭院前并无下人守候,园中依稀亮着几盏灯,一阵风吹来,似乎是在摇摇晃晃的,忽明忽暗。
玖月轩
就着月色,长平抬头便隐约看到门匾上的三个字。
大约是时间有些长了,那字虽是用金箔纸所捐上的,经历了多少个风风雨雨,颜色有些稍淡。
琴音渐抚渐低,已是似有似无,长平略懂音律,知识那抚琴之人一曲即将终了。
长平遥看着四周并无人,门院又敞开,心中不受控制的走了进去。
只见院中是一座小小的阁楼,分三层。
琴音就是从哪里传来的,隔着纱帘,长平看到那阁楼里弹奏之人纤细的身影。
她就坐在三楼的窗纱前,十指轻跃,弹奏着一曲青山绿水,吸引着长平前来。
那女子似乎沉浸在琴声之中,已是忘我境界,丝毫未觉,长平已到其窗前。
一曲终了,她双手伏在琴上,半响未曾移动,似乎陷入沉思。
长平就那样站在窗外,屏息凝视。
此刻,她并没有想到会不会被人发现,只是觉得这样的宁静画面,不想被轻易打扰。
仿佛那映在水中世界的山山水水,一碰,便会碎了。
良久,那女子方才轻声叹息,道:
“人生几度徘徊,辗转反侧,情深几许?愁优几许?”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却仿佛又带着多少的苦涩无味。
“唉!”
其中清愁,却让长平也不自禁的叹了口气。
然,就是这一声叹息,让那女子敏感的发现了长平的存在。
“谁?”语气之中并无惊慌之意。
长平想要离开,已是来之不及。
再者,她也并未想过要逃离。
那女子起身,几步走到门前,看着窗外的长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道:“你是谁?”
“我……”长平忽然变得迟疑着。
这个女子又是谁呢?金睿的妻室?
她一时并不知道要怎样解释。
我是半路遇到金爷,想在府上借宿一宿的某某某,还是被金爷请入府中做客的某某某。
总之,也是觉得别扭。
“我……迷路了。”长平喃喃道,半天也只找着这么一个理由。
她抬头定定的望着那个女子,不想一看,便是一惊!
“云霜姐姐!”长平高兴地拉起那个女子的手扑入她的怀中道。
面前的女子虽然成熟了许多,身上多了些苍凉之态,但长平认得她。
面貌轮廓依旧是当年那样的清丽无双,淡雅脱俗,她的云霜姐姐,周云霜。
长平是多么的激动,她是那样的高兴,她见着她。
“你是谁?”
清冷的声音如一盆寒冰冷水,浇灌在长平的心上。
“云霜姐姐,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面前的女子生生拉下她的手,与她离开一段距离,毫无温情地看着长平。
“不管你是谁,请离开这里。”她吐字,声音更是冷上了几分。
“云霜姐姐,我是长平啊,你不认得我了?”
也是,六年的时光未曾见过,她们都长大了,面貌是会有些改变的。
“离开这里,我当从未见过你。”见长平这样,女子的声音温和了些,但却仍是不承认她就是周云霜。
“不,云霜姐姐,你得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平倔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承认?
“我不是你的云霜姐姐!”那女子的声音忽然加大,唬得长平一愣。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忽而眼角像是撇到什么,拉着长平便进入房中:“进来。”
“云霜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离我的。长平的话还没说完,那女子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打开窗缝,看着远处人影离去后,转身定定的看着长平,半天方道:“你……真是长平?”
语气却不再似先前那样的冰冷。
“我骗你做什么,云霜姐姐!”长平见她不信,有些气急。
“你怎么可以随便对人说出自己的名号,这样会招来祸事的。”那女子温声道,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周云霜。
“还不是云霜姐姐你没认出我嘛!”长平娇笑。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对了,云霜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朝鲜人金睿和你什么关系?你以前知道他吗?”见周云霜承认身份,长平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弄得周云霜一时不知所措的。
“不好意思,云霜姐姐,有太多的问题,我一时不明白,就……”想到自己问得太多,让周云霜要回到那个也不是,长平不禁有些羞涩。
“长平,你比小时候更漂亮美丽了。”
周云霜并没有回答长平,只是淡淡一笑,却是真诚地说道。
“云霜姐姐,你取笑我!”
当长平问及京中情况,儿时玩伴,才知,原来时世已变,大家早已各分天涯。
去年十一月,清兵从墙子岭、青山口人关,京师戒严。清兵如人无人之境,明军一触即溃,清兵长驱直人,越京畿,人山东,进江苏,一直打到沭阳,沿途抢掠。直到今年三月,才满载而归。清军北上,举朝震惊,京师再度戒严。朝廷上下恐慌万分,大学士吴姓方奉命办流寇,父亲不得已,自请视师。
周云霜徐徐叙述着,眼中哀愁分明,长平并未出声打扰。
此事她虽长居江湖,但也略有耳闻,清兵入关,周延儒自请视师,却假传捷报蒙骗父皇,父皇不知内情,对周延儒褒奖有加,特进太师。后锦衣卫指挥骆养性上书揭发真相,其他的官员也相继弹劾,因而获罪流放戍边。
当时家中适逢此等变故,一时亲离子散,我与家人失散,一路流落至温州。
那时身上已经身无分文,又被人所骗,直到……
周云霜尽量地失自己的声音平常一些,但说道这里,还是有些哽咽着。
或许是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她对长平始终觉得有些愧疚难当,自始至终,也没有看着长平诉说。
她看着燃烧的噼啪作响的烛火,整理了思绪,才又平静地道:
直到她被人骗入妓院。
她是世家之女,自小熟读诗书礼法,怎可能辱面去卖艺为生。
自是誓死不从,但妓院老鸨看守严苛,使她如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活。
终于有一天,她遇到金睿,将她带离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云霜姐姐,想不到,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听完后,长平不由得道,相比之下,大家都是苦命人。
“不管什么,已经过去了,长平,你不恨我吗?”周云霜淡淡一笑,愧疚的道。
长平摇摇头,她知道周云霜说的是因为她父亲的事情。
然她长平在乎的只是她们之间的情感,两者并无关联,周廷儒纵然可恨,但并不能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