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进入春天,上海的局势越来越紧张,街上时不时会传来枪声。好在明家是住在相对安全的法租界。明镜甚至让明台在学校请了长假,不敢放他去上学了。
明楼和阿诚在同一所学校,且这个时候课业正紧,就由家里的司机每天接送。即便如此,大姐每日在门口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兄弟俩出门上学就回不来了。
四月里的一天下午,两人刚刚走出校门,突然一个人影从远处跑来,拉开车门就跟他们一起上了车。他们刚要呼叫,那人突然说,“阿诚,是我!”阿诚瞪大了眼睛“阿平,怎么是你啊!你去哪?我送你回家”阿平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不,不,我不能回去,我受了伤”阿诚吓坏了,说“那我们赶快去医院”“等等”明楼叫住司机,看着阿平的眼睛,脑子里飞速的转了一下,跟司机说“回家。”
车子缓缓驶入明公馆,明楼吩咐阿诚扶着阿平下车进了自己的书房,转身就去给明家的私人医生打了电话。
在房间里,阿诚把阿平扶到沙发上躺下,紧张地问“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受伤?”阿平只说“有人追我,我崴了脚”阿诚才不相信“你好端端的在厂子里做工,怎么会有人追你?黄老伯呢?你怎么不肯回家?”阿平沉默了,两行清泪落下……明楼进来淡淡地说“医生一会就来,你放心,我家的私人医生,很安全”接着他带阿诚进了里面的卧室。阿诚觉得自己闯了祸,毕竟阿平是因为认识他,才上了家里的车子。明楼安慰他“这事不怪你。只是你确定这位朋友不是什么坏人吗?”阿诚说“别人我不能确定,阿平哥和黄老伯都是很好的人。就跟大哥你一样好。”“那就行。阿诚,你听着,我猜阿平可能是共产党,最近四处在剿共。所以他在我们这儿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而且,看样子黄老伯已经出事了。”阿诚用力地点点头,然后不安地问“大姐和明台呢?”明楼笑他“大姐和明台是别人吗?大姐那里我去说,明台现在不去上学,也没法出门,倒也不怕。再说,小孩子还不好办,哄他说是你同学,放学路上崴了脚就得了”
近期局势混乱,明镜不止一次跟他们说放学就回家,不要在外面停留,不要多管闲事。况且,大姐年年月月地耳提面命要他们兄弟好好读书,不要关注政治。如今,阿平躺在这里。阿诚不知道明楼要怎么跟大姐交待。“怎么交待?我也不知道怎么交待啊!”“那,大姐会不会发火?会不会?”“会不会什么?揍我?阿诚,这个事情要是挨一顿打就能解决,那也不是事儿了。”“大哥,那我自己去跟大姐说”明楼一屁股坐在床上,哼了一声“你去说,大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我跟你一起回来的,我能说这事儿我不知道,都是你干的?就算我真不知道,你觉得大姐能饶的了我么?”“那,那怎么办?”明楼坐起来,挺了挺腰背,“阿诚,这样的事,如果你不管。就要在看到阿平的第一时间表示你并不认识他。”阿诚长大了嘴“啊,可是我认识他啊,而且,他真的不是坏人。”阿诚从没撒过谎,而且大哥大姐也经常教育他不可以说谎,他完全没办法理解大哥刚才说的话。明楼知道他心眼实,大概接受不了这种理论。“是,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阿平不是坏人。所以我帮你把他带回来,带他回来,就得面对大姐。算啦,你也别多想了,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既然跟你一起带他回来,肯定会管到底。他现在躺在咱们家了,大姐也一定会管到底的。大不了,认个先斩后奏的罪过,让大姐出出气。”
明镜的汽车引擎声刚传进来,明台就奔向大门,跟姐姐汇报“阿诚哥哥带了个同学回来,他同学在路上崴了脚,医生在给他看病”明镜推开房门,明楼和阿诚立即紧张地站起来,大姐并没理睬他们,她看了看沙发上躺着的阿平,跟医生寒暄了两句。阿平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叫了声“明大小姐”明镜转头看着明楼和阿诚,平静地说“你们两个跟我来。”
在明镜的房间里,阿诚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你们两个谁先说啊?”“大姐!”阿诚先张口了。明镜抬了抬眼皮,看他紧张的小脸通红,“阿诚,你别告诉大姐这个人是你同学。这个话只好蒙一蒙明台的。”她把脸转向明楼“我说的不对吗?什么同学穿着这样的衣裳去上学?什么同学上学的时候两天不洗脸?什么同学崴了脚就要请大夫打石膏?什么同学管我叫明大小姐?你们俩倒是说说?”明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大姐,您让阿诚出去吧,我来解释。”明镜点点头,阿诚看着大哥,大哥给了他一个坚定而安慰的眼神“去吧,看看阿平怎么样了。”
阿诚轻轻地关上门,明楼一五一十把经过都告诉了明镜,他并不确定大姐会是什么态度。低下头,静静地等待结果。明镜很久没出声,明楼刚抬起头来,大姐就恨恨地说了一声“你们呀,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明楼赶紧说“大姐,我错了。”明镜冷笑一下,“明大少爷,你何罪之有啊?”明楼咬咬牙“请大姐原谅我先斩后奏”“哦,先斩后奏,你倒聪明,给自己安了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罪名。”明楼并不打算退缩,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大姐,今日之事,无非救与不救两条路。若是不救,只能阿诚第一时间不承认认识这个人。而阿诚这个孩子从不会撒谎,那样的情况下又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心思,就是现在他恐怕都说不出不认识阿平的话。当然,我当时也可以帮他圆场,表示并不认识,不带这人回来。可大姐,弟弟的为人您清楚,我如何能做这样指鹿为马,见死不救的事情。我若能做这样的事,大姐您又如何容我站在这里。我长这么大,就挨过一次家法,不就是因为跟您说了谎吗?那滋味我还没忘呢。既然我让他上了车,决定救他,就不能送他回家去。他被人追捕,家中定有埋伏,如今全城戒严,医院里恐怕多的是耳目,一旦进去,不是羊入虎口?情急之下,我只能带他回来。”
明镜不禁为弟弟的心思缜密而叹服,只说“回来容易,离开难啊!算了,医生刚说他是踝骨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先让他在家里养着吧。离开的事情回头再说,或许过些时日,局势能好些。”明镜最近压力也很大,三天两头有人去厂里闹事,抓*,她四处斡旋才平静下来。想想这些,她有些颓然地坐在床边。明楼蹲下身,把大姐冰冷的手贴在他刚才因情绪激动而发烫的脸上,“大姐,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明镜的心安静下来,顺势捏了一下弟弟的脸,“长大了。”明楼不好意思起来“姐,人家都是大人了,还捏脸。”明镜正色道“多大也是我弟弟,也得听我的。你这个先斩后奏的罪过,我可记着呢,回头再跟你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