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玉狐（1 / 1）
四野俱静，轻柔的小虫子穿梭在芦蒿之间，只有半亩大小的沼泽地，生机盎然。
枯树孤伶伶地如一座独岛漂浮在水面。
辰景挽起裤腿，试探性踩了一脚，淤泥不深，恰恰没过小腿。小虫子们惊慌地散开，有一些胆大的，好奇地追在辰景身后。并没走多远，他站在树下，伸手，摘果，顺利得让人觉得应该发生些什么不顺的。
果子触手有木质感，芬香诱人，搁在手心还有丝丝凉意。辰景的胃口被吊了起来，忍不住咬一口，似曾相识的感觉，硬梆梆的，嗑牙！
枯朽的奇树在果子离去不久，轰然倒塌，枝干浸入水中。
辰景喜滋滋地往回走。
“呜！”
远处奔来一阵怒啸，高大的芦蒿左右铺倒，辰景愕然回头。一只玉色毛发的大狐狸从不远处袭来，那巨大的体形应该够吃一个月。
文怡同样被吓得脸色惨白，在她的印象中，那畜生并没有这么大！
玉狐越来越近，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能看清它黑玉般的瞳孔，喷水的鼻子，以及，一口好牙！
“呔！”看热闹的护园魔灵不得不出现，矫如攀猿逮住了那畜生。畜生在他手里缩成巴掌大小，成了一只小玉狐。
小玉狐并不安分，龇牙咧嘴地窜出魔灵手心，在魔灵脸上一顿狂抓！
辰景亡魂未定，为魔灵精湛浑厚的修为所折服。这魔灵脸皮太厚，小玉狐根本不能伤及分毫！
小畜生着实委屈，蹦出魔灵掌心，落在一旁，一边不停地揉着自己的爪子，一边满含敌意地扫视众人。
片刻之后，小家伙用希翼的眼神望辰景，用小爪子指指他手中的木果，又指指自己，楚楚可怜。
护园魔灵瞪视二人，一手一个，将二人押解到魔族祭坛。
“盗我圣果，毁我圣树！”一群奇形怪状的妖魔把两人围在中心，边吃东西边审判，有诱供的嫌疑。
辰景大义凛然：“东西是我偷的，与文怡无关。要怎么罚，冲我来好了！尽量别打我啊！”
青征淡然地向群魔求情：“不知者不罪，况且那树都死了好些年。你们这样为难客人，不好吧！”
大肥白了青征一眼，冷笑：“你可知那古树是我族老祖的本体？那果子正是他老人家的道心！”
青征：“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大肥：“刚听二大爷说的。”
青征不说话，大肥蠕动到祭坛上，厉声呵责：“辰景，你可知此罪当诛？”
文怡慌了，声泪俱下地哀求：“这事有我的份，是我指使他做的！”
大肥挥舞着数十只手臂，愤怒地比划道：“给我拉下去！”
转头，他又对辰景说道：“现在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这时候，那只小玉狐挤到群众前。辰景看到了它，它先是朝辰景挥了挥爪子，然后两只爪子“啪啪”拍了两下，做一个“来”的动作。
辰景忍俊不禁，于一瞬间想通了一些事，这根本就是一场闹剧啊！他自嘲自讽地笑笑，绕了那么多圈子，还不是怕他不肯合作。
“我要你潜入妖族，摸清十三州府的攻防阵图分布！”
“好！”辰景报之以微笑。
大肥惊喜，“这么爽快？早知道，咳，我也爽快点告诉你一个消息：上幽城内有一座玄天关，故老相传那里是连接另外世界的大门！”
“还有其他吩咐么？没有我走了！”辰景使起性子，对这个消息表现的并不感冒。
“你要去哪？”文怡关切地问。
“回上幽城！”辰景冷冷地答。
他将果子递给她，又笑了笑，“这事你知道？”
她咬着薄唇，眼睛里泛着泪花，一如初雨后的珠荷，她怕辰景误会，却又不知怎么解释。
她不肯接受果子，辰景不紧不缓地将它掩在衣袖之中，摆摆手，转身离去。
青征追上来，“吃了饭再走吧，又不急于一时，我们魔族的风景……”
辰景挑着眉毛，打断道：“要么你现在送我回去，要么我自己走！”
“何必怄气呢？”文怡拉住他的袖袍，微声道，“多住一些日子吧，我们好久没见了！”
“要是……”辰景叹了一回，望着迷雾散不开的远方，“要是那玄天关内有回家的路，你会跟我回去么？”
文怡想也不想，点头说道：“我们终归不属于这里！”
辰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别让我恨你，文怡！”
在辰景饿着肚子离开不久后，那只小玉狐弄了一条一指来宽的包袱裹在身上，也朝上幽城奔去。
上幽城乃是妖族的心脏地区，纵横两百余里，四时繁华，往来皆是御空俢者。今天的上幽城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辰景走在九王街上，碰到许多好奇的目光。
“妖气内敛，他是怎么做到的？”路过的妖怪用看妖怪的眼神看辰景。
他也注意到了，路上或多或少，有一些人形的妖怪。直到他来到豹王府：长生的府邸后，围观的群众才散开。
迎接他的是一位年轻的将军，方额豹眼，乃是长生家的长子，沐庭。
“你是怎么做到的？”沐庭边给他安排厢房，边羡慕地问道，“就是变得跟你一样，我练了三天都不能完全变成人形！”
辰景很奇怪地打量沐庭，很疑惑，怎么满城都在修行变幻成人的法术？沐庭激动地跟他解释，自百海沉渊一役后，人族遗典散落天下，其中很有一部分修行法门只适合人族，于是这化人之术，便随之弘扬了。
辰景讶然，盯着沐庭隆起的胸部说道：“兄弟，你是不是练错了？”
傍晚时分，长生回府一脸怒容，他看见辰景坐在院落中，听沐庭吹笛子。
辰景由衷地赞美道：“兄台不愧是音律好手，吹个笛子都能吹出唢呐的感觉！”
沐庭厚着脸皮笑道：“哪有，哪有！”
长生按剑走来，怒斥道：“你还回来干嘛？”
“狡兔死，走狗烹……”辰景答道。
沐庭大惊：“你又饿了？”
“噌！”长生长剑出鞘，冰寒的剑锋直指辰景眉心。
辰景皱起眉头，道：“出了什么事？”
长生愤恚了良久，开口道：“游尘山外的那块断碑，你知道吧？”
“‘我即归来’？”
“对！你看看当下，普天下的俢者尽皆修习人族道术，一个个弄得妖不妖，人不人。今日朝堂之上，我劝妖王施行‘屠人令’！”
“可是妖王没同意。”辰景翘起嘴角。
长生憋屈，控诉道：“那头乌龟以死相谏，竟试图让妖王废掉‘屠人令’！”
“怪不得我看到卜先生在午门外跪了一下午！”沐庭插了一句，“其实人族的修行法门并不差啊！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人族已被赶尽杀绝，现在能过就让他过去吧！”
长生勃然大怒，一边举起长剑平拍沐庭脑袋，一边暴吼：“你个孽子，你个孽子！”
辰景拦在父子之间，这让长生颇为投鼠忌器，“我看妖王还未作定论，我明日随你进宫吧！”
“‘屠人令’不能废！”长生强调。
“不废，当然人也不能杀！”辰景笑道。
翌日一早，辰景随长生进宫，沐庭陪同。刚迈出府门一步，一道巨大的兽影扑面袭来。
一头玉毛大狐狸瞬间把辰景掼到在地，龇牙咧嘴地扒他的衣服。长生豹眼环睁，伸手便扼住了它的咽喉。
大狐狸缩回成小狐狸，一双爪子紧紧抱着一指来宽的包袱，满腹委屈地看着辰景。
“你认识？”长生问。
辰景犹疑了一下，点点头，“我被魔族赶出来，就是因为它！”
小狐狸可怜巴巴地解开包袱，取出一枚紫气腾升的珍果。
“好东西！”沐庭的豹眼不但发紫，还发绿。
辰景笑意盈盈地拍掉身上的尘土，用脏兮兮的手去捋它的毛发，“我现在放了你，你要再敢对我无礼，嘿，我就吃一回狐狸果子羹！”
小玉狐被丢在了宫门外，沐庭顺便没收了它的包袱，里面玲琅满目全是奇珍异果，刚才那枚紫色的果子也不过属于次品。
朝堂之上，盘踞着许多蟠金大龙，栩栩如生，雕工鬼斧。万顷俯视辰景，“你说你是被魔族踹出来的，可你的身上没有脚印，我很费解！”
沐庭一脸悲愤，脱口抢道：“妖王有所不知，他们对辰景兄弟施行了惨无妖道的虐待！从头到尾，一口饭都不给吃啊！”
辰景抚了抚额头，从袖中取出一枚木色果子，此时果子香气内敛，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块平淡无奇的木头！
“结这果的老树听说是魔族的一位老祖，我不小心摘了这枚果子，结果了那树……”
“哈哈，你怎么不在魔族多呆一段时间呢？”万顷露出了笑容，“可是，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吧！”
“是啊！”辰景漠然地说着，像是事不关己，“他们让我回来查清十三州府的攻防阵图！”
万顷愕然，满堂上下愕然。辰景接着说道：“蚍蜉之力妄图撼树，他们这是找死！我想借妖王一支部族，踏平魔族老巢！”
“你知道魔族老巢在哪？”
“西北蛮荒七百里处！”
“这下有意思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卜先生拄着根竹竿在一旁嘀咕。
万顷笑着摇摇头，“这个我们都知道。好了，下面继续讨论关于人族卷土重来的议案！”
辰景：“上古时千族竞秀，人族不过其中一支。现在妖族掌权，未尝不能以包容其他种族的心包容人族，况且这些人，本质上还是妖！”
此话一出，朝堂上附和之声居多。他们中大多数都在研究人族的遗典，包括妖王万顷。
但祖上有“屠人令”，这使得万顷颇为为难。现在的朝堂上，居然连一声反对也没有！万顷看长生，长生正精心研究着朝堂上的蟠龙，时不时唆使沐庭用牙齿咬一口，确认这些蟠龙是不是纯金打造。
就在这时，命司卜先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令处于尴尬中的妖王格外诧异、欣慰，他感动道：“卜先生难得为妖族作想，你现在也觉得‘屠人令’不能废了吧！”
这头老龟为难道：“老臣昨日跪了一下午，方才没站稳，对不住，对不住！”
散朝时辰景向卜先生打听了未酥的下落，她安养在醴龙潭中，再修养半年应该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