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新生（上）（1 / 1）
春寒料峭里赖床仍是一大美事，随着接近临盆，身子越发沉重，诺依也就由着自己犯懒。何况，醒来，他不在身旁。
屋子里暖融融，整日都是御用最好的白炭，不止如此，吃穿用度，得到最好的照顾。看来一切顺心如意，平静安详，呵护备至中，诺依仍然不时心慌。按例，她一个亲王侧妃，寄居在皇后宫中十分不妥；按理，诸王觐见时候，瑞王自己来了，圣上不如给个恩典，着瑞王将侧妃带回去。
“诺依，不能再睡了哦，起来喝点粥，一会儿姜太医要来问诊的。”鸿雁温和的声音。
服侍诺依起床，瞧她无精打采，鸿雁又说：“太医可是说了，勿忧心勿多虑。”
“嗯嗯。”诺依含糊回应着，闲时才会想东想西，真的起床，就得忙碌。虽然免了她晨间去皇后、太后处请安，但她仍是每日稍晚前去，做足功夫的。她教婉仪读读三字经，聪慧如婉仪教起来不难，可小孩子问东问西，往往就一个故事无限延伸，诺依必须全神贯注全力说明。另，姜太医嘱咐她每日必须走上小半个时辰。太医的意思，只要小心些，注意脚下是否路滑，慢慢走上一圈，对诺依大有好处。学究上百花齐放，武功多有流派，而医学大约也有不同看法。大多数太医认为静养最好，而姜太医主张孕妇须多动。他说这宫里的主子，静的时间实在太多，平日里诸事都有人代劳，如若连散步都免了，于身体大大不宜。他的建议，宫里诸位娘娘大多不以为然，诺依倒是觉得很有些道理，而鸿雁就奉为圣旨，监督诺依每天的散步。
姜太医出现得不早不晚，恭敬行礼，耐心为诺依搭脉。
“今儿个悦然不在，她染了风寒，虽然并不重，但仍让她去静养。姜太医，有什么要交待的，尽管吩咐奴婢。”鸿雁在一旁候着。
“多谢！今日侧妃娘娘气色红润，脉象平和，并没有需要特别留意的。”姜太医如常道来。
“嗯，果然医者父母心，多谢姜院判。”诺依安心不少。
“不用谢，侧妃娘娘肯采纳小臣的建议，小臣其实感恩不尽。小臣给其他娘娘主子诊治，往往开了十帖药，有的嫌苦，服了一半觉得好了，也就扔了另一半。殊不知，药效发挥自然要足量的。而侧妃娘娘，无论是汤药、调理食谱，诸如此类，您都一一遵循。”姜太医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今日没有外人，”鸿雁知他是诺依的旧识，趁机问道：“您看，我们侧妃娘娘这胎可是男孩？”
“啊？这个小臣……”
不顾诺依的眼神示意，鸿雁继续问：“前几日听皇后宫中几个嬷嬷说，以她们经验瞧来，瑜妃娘娘和我们娘娘都像是怀着男孩。”
“于姑姑，恕小臣医术不精，这实在……小臣与拙荆育有三个孩子，前两个女孩儿，第三个是男孩，小臣仍然……”
“只要孩子平安健康就好，我其实不在意。”诺依直言。
“顺其自然。侧妃娘娘还同从前一般平和，娴太妃最是喜欢您这一点。”
“唉，奴婢也是知道，不过，院判您不知啊，我们府上，前两位生育很是……”鸿雁仍然忧虑。
“这个……别的不说，小臣给瑞王妃诊治过一段时日。先王妃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本身体质不差。许是孕期误食了性凉的补品，伤了根基。”
想起来，祐霆说过，田管家的罪孽。
“侧妃娘娘不用太过忧虑！不过恕小臣多嘴，宫里头人事复杂，主子们的谋算亦是千奇百怪。分娩当日，于姑姑可得紧紧跟随侧妃娘娘才好。或许得个小郡主，才更平安随喜。”
诺依觉得世源所言甚是，不期盼太多，才能如愿一些。她们送走了姜院判，就到太后那儿请安。
她做了一些拿手的江南点心，一来孝敬太后，最主要是给祐霞的。那时候，一个拖字诀使了许久，然而祐霆仍是回去延陵。能拖到除夕前回去，已然十分不错，祐霞功不可没，要靠她时不时装一场病。
祐霆与诺依说起祐霞，说到清风庵，诺依想起太后竟然提到过，似乎她一早知道祐霞的行踪。她说给他听，祐霆微笑，说了句，那皇姐可以安心住在太后宫里。
果不然，祐霞一进宫请安，就在太后宫里住下了。太后当日见她，一时情难自控，恸哭起来，直说对不住早逝的祐霞母妃，情真意切，十分感人。不过，这个后宫里都是有本事的，诺依心下感动，但也实在猜不到真假。
在场的女眷大约都觉得太后是演得过头了吧，殊不知她的情是真的。当年，她艳冠后宫，虽然抢在皇后月前诞育皇子，仍然只是在妃位，她争强好胜，不惜将自己情同姐妹的宫女红霞献给了先皇。红霞病逝，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她。她对祐霞也确实很好，对她像对自己的小公主，直到太子病了，她那日对着先皇脱口而出：“这药还是让人试了再给太子服用，比方找个年龄相仿的孩子……”
年龄相仿吗？她自己的三皇子，这不行，那……她只有选择祐霞。眼看一个健康的女孩，一天天消瘦病弱，有时候试过针灸，祐霞的哀嚎……而后，太子逝去，祐霞的病仍然时好时坏，待她自觉好些，借着外出静养逃到远远，可太后一直出钱出力，找人照看着。旁人都道她狠心，谁知她心里深深的愧疚。
“诺依的手艺不错，祐霞，一会儿你多吃点。”太后微笑看着祐霞，却见祐霞一副爱理不理。
她一身华服，配着名贵的首饰，一头银发梳得整齐华丽。她转过头对着诺依微笑，说：“诺依，你真客气，身子要紧，下次不要走这许多路，”转回来，又同太后说：“太后，我以后自己去看诺依，你免了她来请安吧。”本来祐霞就想和诺依一同住，可是她又担心自己病气太重，也就作罢。
“这……”一旁的皇后面露难色，规矩何在啊？
“外头凉，你身子才好些……这样吧，把哀家的轿舆借给诺依。祐霞，你看这样可好啊？”太后连声音都透着慈祥。
见祐霞点头，太后又说：“待会儿，就着这些糕点，你把参汤喝了，再吃些灵芝……”
皇后心想这老太太平时的不怒自威呢？好吧，她的慈祥全用在这儿了。不过，她想得明白，她可不要这病怏怏的祐霞住进自己的宫殿。
不一会儿皇后告退了，祐霞与诺依出来遛弯。
“诺依你走过去些，别与我靠得太紧。”
“不妨事的，祐霞皇姐近日气色甚好。”
“是吗？我过一天算一天。祐霆劝我回来的时候，我不以为意，可是回来了，不知为何我倒是有些喜悦。也许吧，在这皇宫，我出生长大，将来是否也该死在这里。”
“日子长着呢……”
“哎呀，我不该这么说话的。我说话口无遮拦，原先我真是被宠坏的，将我宠坏的却是她。我一岁多，母妃就病逝了，当年的贵妃对我极好。后来她成了皇贵妃，皇兄成了太子，我却被断送了一世。世间一切的因缘奇妙，或者像是你与祐霆……”
诺依但笑不语。
“今早瑜妃来过，你说她这般仪态万千，可是累得很？我听说，你与她可能同一日临盆，我会与太后说，千万不能怠慢你。”
“谢过皇姐，我好歹在皇后宫里……”
“这……也不是什么保障，可恨我一身病气，最近还咳啊咳，不然我就在屋外守着你。”
“我不会有事的，皇姐放心。”诺依伸手，握住她的手。
人生路里，起初并不知会和谁走上一程又一程。诺依回到住处，展开信纸，给祐霆写起了家书。她默默祝祷，但愿平安就好。
半月过去的一个晴好天，在严阵以待里，诺依与瑜妃先后开始了煎熬的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