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初表心迹（1 / 1）

初秋的天气，淡远宁静。清碧如洗的高天，展现出悠远的画卷。云层舒缓，于天上自由来去，一派祥和静谧。而此时的天下，却远远不是这番景象。

史载，赵宜主进宫之日，“夏四月己亥晦，日有蚀之”。

其实自成帝登位以来，便连连天生异象。但成帝虽下诏言说：“战战栗栗，诚惶诚恐”，然并不以为然，更不会将这异象归咎于刚进宫的美人身上。只是，这些奇异天象却为朝臣议论纷纷，成帝屡禁不止，最后只得作罢。

而这时的增成舍内，班朱正兀自欣赏从别处移植来的菊花。丝菊缕缕，芳香连绵，沁人心脾，那淡黄微润的丝丝花瓣，绵密得如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缓慢萦绕住她的身心。班朱这日身着宽大绛紫色罗裙，愈显出那份雍容成熟的风貌。她一边赏着寂寥的秋丝菊，一边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她冰雪聪明，焉能不知这些年来，这些异象的源头？

“天生异象，莫非是天意么……”

奈何啊，奈何。

一声叹息坠地，菊花随之轻轻摇颤。忽听门外宫人呼道：“王上驾临！”班朱慌忙带着宫女们出来迎接。

然而方踏出增成舍的门槛，一股奇妙的异香便使班朱霍然一惊。待她惊目望去，却见那个在成帝身后的女人，竟是她。

那嫣然如花的笑容，娇艳欲滴；那婀娜多姿的身段，堪比飞鸿；那情意缠绵的双眼，妩媚生怜。她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纱裙，单薄的身形宛如秋风里一片落叶般，楚楚可怜，她紧紧贴附着身边英姿健武的成帝，却将一双热烈的眼眸看向她，然后对她露出一个神秘而绝美的笑容。

班朱一时差点失神，待回过神来，成帝已走到她身边。

“爱妃近来可好？最近天气有些凉，爱妃可要保重身体。”成帝不轻不重地问候一下，但心思全不在其上。

“多谢陛下关心，贱妾会万分注意。只是这位女子……”班朱觉得自己身体在发颤，不知为何，她突觉全身冰凉，寒冽的秋风几乎钻入她骨髓中去了。

“此乃是寡人之姊——阳阿公主家里的舞姬。寡人见她容姿可人，又颇懂音律，故此带来与爱妃做伴，希望爱妃不要辜负寡人的美意。”

班婕妤垂眸，感觉一秋的寒意都在她身体作了蛊。她哪里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恭送走了成帝，班朱回转过身，那边的红衣佳人却一脸无辜地站在窗边，上扬着嘴角，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迎着她冰冷的目光。秋风自木窗吹来，掀动起她的衣裙，如火般飘飞，像无数红枫叶随风起舞，迷离妖冶。

“你终于还是来了。”班朱淡淡说道。

这句话话音刚落，那边火红身影已经抽动着嘴角，一下子跳过去，冲进她怀里！

班朱觉得胸口一阵冰凉，沁湿她的衣襟，她在哭么？

班朱心内一痛，便伸出白皙修长的右手，轻柔地揽过怀中女子，缓缓轻抚着她单薄的身子，然后这边向舍内一干宫女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娘娘。”宫女们应声而退，但个个心内都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暗自揣测着娘娘与这舞女的关系，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红绡罗帐，菊香幽远。明珠坠地，玉碎清辉。

一时间，整个增成舍内，辉光清满，暖香融融。班朱坐与七彩锦褥榻上，开始调试筝弦，然后轻挑慢捻，任由曲韵丝丝滑出，绮糜香浓。旋律阵阵，清灵动人，更如情话软语，缠绵悱恻，点点都在振动着红衣女子的心。而那边的红衣女子在她面前，已是酥胸半露，雪肌盈盈，黑发如瀑，纷飞飘扬，如一副凄美的美人图，然后，她身形微动，已然翩翩起舞……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你为凤，我为梧。这必是千年万年前便修下的缘分。我愿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爱我……” 她痴情已深，句句决绝。

“梧桐，这不过只是一场梦。早些放弃，对你我都有好处。”她不为所动，冰冷以对。

可她不肯听，眼泪就顺着身形划出的弧线落在空气中，洒落一地晶莹的泪花：“‘凤栖梧桐’，‘凤栖梧桐’，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也爱着我？……我永远不会改变，我会等着你，等你等到我魂飞魄散的那一天……”

筝音戛然而止。班朱遽然抬起头来，与那红衣舞女对视。而此时她的食指——却也已被坚韧筝丝划破。鲜血疯狂地涌出，妖艳如火，浓稠如墨，一滴滴溅在筝上，仿佛斑斑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