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五十章（1 / 1）
秋去冬来，不太繁华的商业街新开了一家演艺培训中心，项目包括体形塑造，跳舞，演戏，让许多做着电影梦的少男少女纷至沓来。
“斯坦尼夫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里说过，声音与语言是一门艺术，表情过关声音也要跟上，现在我们来练习一下练声及吐词。”
栾景行念了一句台词，让学生们跟着他念，然后再一个个纠正，包括语速和情感的运用。
课余休息时间，栾景行会放经典电影和学生们一起观看，寓教于乐。
某天下午张新柔提问，“老师，今天的电影时间可以由我来选片吗？”
“没问题。”栾景行对这群学生一向很包容。
张新柔掏出了蓝光DVD，小脸兴奋道，“希望大家都能喜欢我偶像的电影，而且他有凭这个电影拿到了金柏奖的最佳新人奖和最佳男主角提名哦。”
而暗恋张新柔的宋晓楠带着醋劲道，“你说的又是卫琛吧，这个电影你都看无数次了，怎么就不会腻？我觉得也就一般般吧……”
“《成王》首日以1.71亿刷新了国产电影的单日票房纪录，三天票房过5亿，上映30天收盘23亿，最厉害的后期特效还是卫琛工作室负责的，如果这样你还是觉得卫琛很一般，那《战魂》里沉稳硬气的军人形象，《父子》里叛逆凶猛的小混混一致得到电影人的好评，证明了什么？说穿了你就是嫉妒他。”
宋晓楠被喜欢的姑娘当众叱责，不由脸面通红。
张新柔则期待的看向一旁，“老师，我说得对吗？”
栾景行摸了摸宋晓楠的脑袋，微笑道，“没有成功是一蹴而就的，拿到三金之一代表被圈内电影人认可，《成王》当然有值得你们学习的地方，但也不要指望一口气能吞下个胖子，很多人入行都是从小角色开始的。”
宋晓楠嘀咕道，“就是就是，主角光环了不起，卫琛之所以当男一，还不是他的经纪人比较厉害，他要是配角的话，看你还会不会喜欢他。”
栾景行淡淡一笑，陪他们看了会儿电影，便把场子交给了他们。
他没有逃避任何东西，相反他心里比任何时刻都清晰，他和卫琛是回不去了的。
今早娱乐圈头条是卫琛认祖归宗，当红小鲜肉接手辉腾总裁，同时还身兼国内一线动画工作室总监职位，空白产业的拓荒者，上个月还注资上市成为公司大股东，成立了自己的王国。
这些名堂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掷地有声，他的人生已华丽蜕变，也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他指点的卫琛了。
他也并非是出于嫉妒年纪轻轻就坐拥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这些东西的卫琛。
他的心好比一座城池，当他狼烟四散费尽心力送一人远去，就没有力气再开启那扇城门了。
门外有人影移动，栾景行放下水杯，以为是哪个好奇想来报名的孩子。
他走到门外，意料之外的人。
“好久不见。”栾景行道。
“好久不见，你最近好吗？”
彼此都客套了，栾景行笑笑，“进来吧，许江天。”
栾景行的卧室在工作室的旁边，可以说他的生活现在变得非常简单，但这也是他喜欢的方式，随遇而安，挺好的。
许江天打量了一番栾景行的居室，不太满意道，“太简陋了，我会心疼的。”
栾景行给许江天倒了一杯茶，许江天接过两口喝干，面对他的抱歉一笑，栾景行微微皱眉。
“你看起来像是很多天没洗过澡。”
“抱歉，身上有味道了吗？”许江天低头嗅了嗅。
栾景行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晕船，而且船上没办法洗澡。”
许江天这个人对生活要求奇高，又怎么会允许自己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你偷渡回来的？”
许江天点头。
“你的护照呢？”
“被死带鱼给扣了！”许江天拧着眉，回想东南亚的点点滴滴，很明显戴煜一开始就没想过帮他，他中了戴煜的圈套！
“你和戴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隐隐猜到，但他觉得还有内情。
“我在东南亚谈了一笔生意，我把土著的地买了，是戴煜做的中间人，但是签约当天戴煜这个贱人想两头吃，瞒着我和土著举行了一个神秘的仪式，差点把我烧死！在东南亚我拳脚都被束缚了，办事很不方便，但是护照被他私扣了，我只能偷渡回来。”
在丛林多日，他喝脏水吃野草，绅士风度全然消失不见，心里早问候了戴煜无数遍。
栾景行并不完全相信许江天的说辞，而是他更了解戴煜。戴煜虽冲动，严格来说他可以划分到坏人的行列里，但许江天也并非品德高尚的人，坏人与恶人的碰撞，他不会只信许江天的一面之词。
“先洗澡吧。”他给许江天拿了毛巾。
许江天的脚步在浴室门口停下，他转身看着栾景行，“这张脸你还喜欢吗？”
“谢谢，我很喜欢。”
许江天洗完澡出来，发现桌子上搁着一碗面，上面卧着一个煎蛋。
用不太灵活的筷子吃完面，他走到栾景行教戏的地方。看栾景行演戏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过去他的确有私心，他认为栾景行可以回到娱乐圈，但以前那张脸显然不适合，只有现在这张脸才可以重新开始。
伟达从来都只想签他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是。
放学后，栾景行习惯性的清扫学生们遗留的垃圾，许江天看着背光有些不真实的男人问，“还想演戏吗？”
栾景行淡淡的瞥了一眼他道，“我想演戏，但不一定要回到大银幕里。”
“这是你心里的答案吗？”
“谢谢你送我这张脸，但并不表示你可以左右我的人生，准确来说我们已经不是上下属关系，我也并不需要回答你的问题。”栾景行的语气客气但疏离。
“如果我说我也腻了，愿意把一切结束，你会选择和我开始吗？”但是在这之前，他会让戴煜付出惨痛代价！
“你不会。”栾景行想都没想，“比起感情为先你是权利者，只有把地位和金钱握在手里才有满足感，你并非真的喜欢我，你喜欢的只是胜利的感觉。”
许江天一时语塞，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可他也深知，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非栾景行莫属。
“有人说爱一个人是一种能力，我觉得放弃也是一种，放弃一个人不表示不爱了，只是选择让自己更清醒。爱是世上最美的事物，但不是非要在一起才好看。”
许江天细细思索栾景行的话，后来花了很长的时间他才想明白，栾景行这番话不只是说给他听，还有他自己。
用《大话西游》里的一句话来说，他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局。
他和栾景行，亦或卫琛和栾景行，最后都没在一起。
***
临近春节的时候栾景行给学生们都放假了，如今春节的气氛一年比一年淡，小时候还会放鞭炮，只是现在看见小孩闹着玩的擦炮，栾景行都会退避三舍。
只有看见电视里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块包饺子的画面，栾景行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过节。
许江天说很久没过中式的春节，栾景行道，“唐人街的年味也很浓。”
许江天摇头，语气不无可惜，“那只是狂欢和游|行，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他本来就是孤儿，7岁才被接到美国，在那之前他一直呆在孤儿院。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孤儿院的阿姨会给我包饺子，还会捏成小兔子小乌龟的形状，我已经很久没吃过饺子了。”超市门口，许江天头顶着漫天飘舞的雪花，看着超市玻璃上的大红福字，怀念道。
被勾起了回忆，栾景行也很久没吃过妈妈包的饺子了，他喜欢吃里头有肉馅的，蒸得软而饱满的饺子蘸了醋一口咬下，浓郁的汁液和半肥的肉在口腔里滚动，那是幸福的味道。
“我们今天包饺子吧。”栾景行道。
许江天像确定什么，好半天才郑重的点头，“好。”
两人不紧不慢选购了一些东西，趁着雪还没下大，栾景行没告诉许江天他压根不会包饺子，但看着他孩子一般期待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上。
“你会怪我把你的脸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吗？”许江天低头搅拌着馅料。
“你以为我姓圣名母？”栾景行在面粉里揉开一个窝，加了一些水，轻轻团弄。
许江天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笑了一声，“那你怎么还为我做饺子？”
“你给了我希望，一个可以过和之前截然不同人生的希望，重新开始对输过一次的人来说就是一场重生，重生后我本想当个听书人，只是没想还是入戏太深。”
窗外有人放烟花，刹时姹紫嫣红，底下茫茫一片白雪被照亮，让栾景行一时眼花，还以为在楼下看见了卫琛。
不可能是他。
栾景行重新坐回椅子，开始擀皮包饺子。
将一些破的饺子挑出来，剩下的入锅，约莫二十分钟饺子熟了。
他和许江天一人尝了一个，都愣了。
刚才只顾着兵荒马乱，却忘了放盐。
“你怎么不提醒我？”栾景行觉得饺子皮也怪难吃的，太厚了像是没熟。
“我以为你放盐了啊。”许江天无辜摊手，片刻惊讶道，“我可怜的小兔小龟怎么变这样了？”
都蒸变形了……栾景行忍住大笑的冲动，觉得两人实在是蠢透了。
许江天第一个笑了，虽然最终的成果很糟糕，但这竟是他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春节。
然后栾景行也没忍住笑，觉得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于是把锅里的饺子强行塞进许江天的嘴巴里。
“你不是想吃饺子吗，蘸着酱油和醋还凑合。”
“这个白面小龟给你吧，反正里面也没馅。”
孩子气般互喂的两人丝毫没发觉一墙之外站着人。
这是栾景行的教室，方便观察学生墙体是透明的玻璃，卫琛左手提着保温盒，右手持着一束红玫瑰。
大衣里的身躯一动不动，眼睛只是追逐着栾景行，他的神态和笑容可以将他在外边淋的雪融化，就算那笑容并不属于他。
他还是没能忍住，在李政道去德国化疗期间跑来这里，因为栾景行是唯一一个他想和他一起过节的人，他狭缝中的阳光，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却是不能够去触摸的人。
他太渴望光，才会冒着风雪来。灯光是暖的，饺子是热的，栾景行的笑容是美好的，但这一切都不属于他。
当然他现在就可以冲进去，可沉不住气他的坚持就失去了意义。成长这个词很多人都懂，一笔一画，可会写不代表一个人真的成熟。他给自己划一个期限，在这个有效期限内他要完成的事情有很多很多，累到疲惫的时候内心反而越冷静。
因为他知道，目标在一步步靠近，他要迎接那个人，为他打下新世界。
而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门铃响了，栾景行擦干净手走到门外。然而空无一人，只带来隔绝在门外的冷空气。
地上放着一个保温瓶，还有一束玫瑰，鲜红得像是跳动的心扉。
旋开保温盒的盖子，里面是还热乎乎的饺子，一个个肥肥白白，就这样闻着，也能知道里面是他喜欢的半肥肉馅。
他咬了一半，馅儿塞得满满，还有油沫渍出来，饺子皮也薄得近乎透明，显然是外边买不到的精品。
他可以想象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沾满了白面儿，擀面棍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还有锅里的水烧滚了咕噜咕噜冒出的蒸汽，电视里传来年年都轮一遍的喜庆歌儿，他是想和那个人过这样的春节。
只是明明看起来那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那么难。
“谁来了？”许江天走过来，问道。
“送外卖的。”栾景行关上了门外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