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一路狂奔到二楼,远远地就看见杨念念正抱着那小不点正准备下电梯。小不点的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小脸正对着他,看见他,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忽然超级可爱地对他弯起嘴角笑了笑。
他心里一震,第一次被个女人电得差点载一跟头。饶是他坚持日常锻炼,跑得猛了,有些喘,于是一边调整气息一边揣着西裤兜徐步朝她们走过去。
“杨念念。”
她听到转头看到忽然出现的阮欺愣了愣,他趁机一把将心心抱过来,转身便走。杨念念反应过来,连忙扑过去抢孩子。阮欺一闪身,她失去重心一下子跌在地上。乔嫣取车回来便看见阮欺抱着心心,自家闺蜜跌坐在地上的场景,小宇宙瞬间爆炸了脱下高跟鞋朝阮欺的后背扔过去。
这一下倒难得扔得准,那背影一抖,男人用手掌护住孩子的头,立刻机警地转过身来。乔嫣急了,上来抢心心,尖声骂道:“你这个混蛋,现在想着要孩子了,你配么!快把心心放下!”
阮欺不理会乔嫣的长指甲在他手背上又掐又挠的,低下头与跌坐在地上的杨念念对视,忽然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杨念念,你太恶毒了,你竟然骗我,竟然敢骗我这么久!”
杨念念不甘示弱,手腕被他攥得要断掉一般,“你不要妄想了,心心根本不是你女儿,快把她还给我!”
她急得恨不得咬死他,两个女人对着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又挠又打的,把围观的群众的看蒙了。阮欺视若无睹,抱着心心迈开长腿就走,他一个壮年男子力气又大,两个年轻女人根本不可能拖得住。
他这般好面子的人此时也顾不得旁人指指点点,抱着孩子走得飞快,心头蹭蹭地冒着火。她竟然敢骗他,她明明知道他有多么想爱这个孩子,可是当年她却那么狠心,宁愿和孩子同归于尽也不肯成全他。他那样放弃全部的尊严,挖空心思百般地讨好她,可是她还是那样狠心,恶毒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当他看到她被鲜血染红的裙子时几乎要疯了,他永远都记得当时她残忍的表情,那苍白的嘴唇几乎一动没有动,却字字清晰地说:“阮欺,你死心吧,孩子已经没有了,你现在可以放过我了么?”
他差一点就被她骗过了,幸好他的孩子还在,幸好上天没有让这个狠毒的女人得逞。他抱着心心的手臂用力收紧,另一只手托住孩子的后脑将她白嫩嫩的小脸紧紧贴着自己,轻轻吻了吻。
心心却“哇”地大哭起来,探着小小的身子伸着隔壁向后去够杨念念,哭着喊着要找妈妈。阮欺看着孩子哭红的小脸,终究狠不下心,不得已停下脚步。杨念念狼狈地追上来,手指用力抓着他的衣袖,脸上挂着泪痕。
他看了一眼便偏过头,一根一根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冰冷地说:“我不想强迫心心,三天后,你送心心去我那里,如果心心再哭一声,杨念念,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四年前,你没遵守约定,这是你欠我的。”
她恍若被冰水彻头彻尾地浇过一般,大惊失色地看着他:“不可以!你不可以带走心心,她不是你的女儿,你没有权利带走她!”她顿了顿、壮壮胆子叫道:“我可以报警,我可以告你绑架儿童!”
他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朝她走近一步。杨念念下意识向后蹭了蹭,阮欺俯过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可以去试试,看结果是谁赢。你要告我?好啊,趁现在诉讼有效期还没过,你还可以顺便告我□□,我可以提供证据。”
鼻端的一丝烟草清凉让她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阮欺你禽兽不如!”
他冷冷一笑:“你不是早就知道的么,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一时语塞,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他为了取得她的信任,利用她的同情心,又是装可怜又是装大度的,当真颇费了些心思。她知道怪她自己蠢,怪她自己傻,可他怎么能对她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还以此威胁她,真是个可怕的魔鬼。
四年前,自从拍品破损后她就一直惴惴不安地等着拍卖行的调查通知,一个月后,阮欺才联系她。
她焦急忐忑地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正站在窗边吸烟,听到她进了来,他转过身、声音略带沙哑地同她问好:“杨小姐,请坐。”他穿一套墨色西装,阳光下那料子像是洗砚池的水般,浓密的黑带着淡淡的光。
杨念念抬头看着他眼睛里的血丝,忐忑地问:“阮先生,是不是拍品损坏的事有什么麻烦?”
阮欺摇摇头,将烟头在指间上掐灭,不知疼一般。她这才注意到他像是上火了、薄薄的下唇上燎了好大一个泡。“事情有些棘手,不过调来监控录像仔细看过了,是拍品装入保险箱之前就出了问题,和你没有关系,你可以放心了。”
杨念念舒了一口气,眉目间掩不住的欢天喜地,阮欺也笑了笑却忽然弯腰剧烈咳嗽起来。她犹豫了下,帮他拍了拍背,打量道:“阮先生,你气色这么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身体最重要。”
他从剧烈的咳嗽中舒缓过来,摆摆手:“我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不过,你可以陪我去个地方么,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拍品的事虽说不是她的责任,但想来也给拍卖行带来了许多麻烦,杨念念想了想,无法拒绝。
阮欺带她来到一家女装店,店员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很快为杨念念选出一套服装。一条及膝黑裙,一双黑色高跟鞋,铅灰色丝巾和一只白色小坤包。
车子在南风歌剧院停下来,停车场已经停了一溜黑色轿车,陆陆续续走进剧院的嘉宾也是一色的黑色衣装。杨念念猜到了什么,走进大剧院,舞台正中央的白色条幅上写着“歌剧精灵林桂茗女士逝世三周年追悼会”。她偷眼去看阮欺的神色,阮欺目光宁和地看着投影幕上女人的黑白照片淡淡说:“她是我妈妈。”顿了顿,他极温柔地笑着说,“很漂亮吧。”
杨念念实心实意地点头,真的很美,温柔的,不张扬的美,像六七十年代的电影明星。
舞台上一个中年男子拿过麦克,沉声说:“时光飞快,我们送走桂茗已经三年了,其实不仅仅是在这过去的这三年里,在桂茗离开舞台的二十年里,每当我和每个南风歌剧院的老员工看见这个舞台的时候,我们都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桂茗当年站在这歌唱舞蹈的样子,她真是个为歌剧而生的精灵。桂茗的离世让每个爱她的人痛惜,但每当想起她承受的痛苦和病魔时时对她的折磨,我们都为她此刻的自由感到安慰。桂茗曾经说过,她希望像黑天鹅一样自由地飞翔,我们祝福她在天堂尽情地唱歌舞蹈、成为上帝的宠儿。桂茗,请不要挂念我们,安息吧,在天堂用美妙的歌声伴我们好眠。”
整个偌大的剧院肃穆安静,隐隐听见有嘉宾抽泣的声音。投影幕上播放起林女士生前歌剧表演的录影片段,画面中的她还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的模样,真正的明眸皓齿,身若纤竹,声如落珠。
观众席间越来越多嘉宾摸出手帕悄悄擦眼睛,杨念念都被这氛围感染得眼圈红起来。她飞快抹去眼角的泪痕,转过头去看阮欺。难怪他生得这么好看,原来是有一位这样倾国倾城的母亲。他目光直直地望着屏幕,身体坍陷在座椅中,像是把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了椅子。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把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像平时安慰乔嫣那样拍了拍。他却将她的手回握住,极自然般,然后慢慢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