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06铸下大错(1 / 1)
──妒恨痴缠,铸下大错。
006
英昭四年,季夏,齐仁帝骤然发难陈太后、齐武帝遗长子傅辛旦。
陈太后从后宫被罚关入慈天庵终生不得出庵,而傅辛旦则是一夕间被打入天牢。因为这个消息不可能被遮掩,朝野自然掀起一片哗然。
罕见的,齐仁帝并未在朝堂上罗列罪证,就好似这次抓了傅辛旦,纯粹是个人喜怒问题。
只是,皇亲被抓,怎能如此草率又平白无故,所以朝臣谏言频频。
「皇宗家丑,败类耻辱,众卿还想听朕的解释?」齐仁帝语气颇有寒意,众臣身躯一抖,纷纷垂头不敢相迎,他们心里如明镜铮铮,皇室秘辛可不是那么好听的,若是能言,以齐仁帝处事,何需遮掩?
况齐仁帝帝威日深,早已不是当年那般需忍受朝臣蹦踏,还需要退让几步的性子,齐仁帝自大婚以来,性子和心思越发得让人捉摸不透;平时若是眼神冰冷也就罢了,有时看着人的眼神都像在看跳梁取乐的小丑,每当齐仁帝出现这般神情时,便会有人遭难,不论这难或大或小,都是个麻烦。
只是幸好齐仁帝从来不会作无端的整治,处事还算公正。对待百姓、边军都不曾苛政为难,也常有治国良策发布。朝臣多是信服,而不敢违逆,只不过这次的事情太重大,才会有人顶着风险问上几句,也算给后世有所交代。
至少他们有做了些什么举措不是吗?只不过没有成功套话出来唉。就留给后世一个揣摩帝意的幻想空间吧?
众臣撒手不管此事,而底下有些心思的,却不敢明着透露,只能暗暗着急。
齐仁帝眼神扫过那些人头顶「哼。」,彷佛见了死人罢!
※※※
宫中后苑莲花池畔,燕亭中一身着天蓝色夏衫男子,倚着栏杆对着粉嫩莲花放空神游。
脑海仿若在思索,又彷佛什么也无。
亭外,快步走来一传讯太监,在亭阶前躬身禀报:「皇上,陆将军求见!」
齐仁帝回神,似乎没有听清楚,回问:「谁?」
传讯太监以为自己说得不够仔细,又更仔细的说一遍:「陆云霄大将军。」
齐仁帝身形微僵,停顿片刻后:「……带他过来。」
与此前几次不同,陆云霄不是身着战甲而是身着武将官服前来晋见齐仁帝,神色严肃浑身煞气内敛,小太监将陆云霄阶到后苑,便退拒百尺,直到听不见两人常音说话的距离。
「罪将陆云霄叩见皇上。」陆云霄直接跪在燕亭阶外。
齐仁帝转身讽道:「什么事能劳你陆云霄大将军再一次抗朕旨意,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返京?」眼底一片清冷。
陆云霄愧疚道:「此次小子满月宴请,使众多将士因此中毒,是罪将治下不利所治,罪将特来请罚!」
战事缓和,边关难得有喜事,陆云霄的长子恰好满月,大家便哄着要他宴请,却没想当日到场的将领,在回家之后都有毒发迹象,有几个将领甚至差点去命,幸好边关医疗因为齐仁帝的重视,药石人手皆充足,这才无人死亡。
只是,这一回边关防御因此有弱,于国也是一场危难。
齐仁帝冷笑:「陆将军何罪之有,说到底不过是皇室耻辱所为,将军受害罢了。」
眼前这人根本不知自己得知此事后多么愤怒心慌!
其他人尚不足言,但他们胆敢触了自己放在心上,不敢妄动的人,死不足矣!
若让他们得手,眼前这人便不是战死在沙场,而是憋屈的死在皇室斗争之下。这对一个长年征战沙场,护国为民的战士而言,何等耻辱?
至今能留他们一命,那是因为眼前的人未亡,否则他一定教他们陪葬!
陆云霄沉默片刻,弯了腰身,叩首在地:「还请皇上饶先帝遗长子一命!」自知自己的心思瞒不过眼前的人,不论如何用计都不如坦言请求。
齐仁帝闭眼,深怕自己的情绪掩藏不好,或者冲动的直扑上去。
果然如此,就算将过错览在自己身上,也要护得齐武地长子一命,这对自己这个如此担忧,夜不成眠的人而言,多么讽刺?
他,什么也不晓得!
「若朕不取他命,对边关一众将士如何交代!」为难陆云霄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他想要知道,陆云霄能做到哪一步。
而他,能被他伤到多深。
「罪将愿以一身功绩换取遗长子一命。」
「……你这是妄想用朕给出的东西交还给朕,让朕做白工?」
明明仲夏,为什么他浑身发寒?
「那么罪将唯有以命相抵。」
齐武帝、齐武帝……为什么!陆云霄竟然为了已死去的人,甘愿这么牺牲。能让他将他至于不义之地也要逼他,是因为自己之于陆云霄心里根本不重要么……呵。
呵呵……有什么从这些冻裂的伤口里,缓缓的,将他包裹起来。
不论自己作了什么,他的心里、眼里,都是齐武帝所为吧?一切都是齐武帝冥冥相护的结果,与自己的努力制衡没有丝毫关系。
「朕,不要你的命。」
「皇上……」陆云霄抬头,齐仁帝那双眼眸将他镇住,唯瞇的眼角彷佛将他当作了猎物锁定,冰寒掩盖了所有的情感,叫他分辨不清齐仁帝的情绪。
「要和朕作交易,应当是给朕想要的东西。」齐仁帝嘴角微勾,「朕要你三天以内,必须毫无异议的完成朕要求的三件事,若你完成,朕便会如你所愿放过遗长子一命,陆大将军,你可敢诺?」齐仁帝若有似无的挑衅。
陆云霄毫不避讳的直目与齐仁帝对视,理智叫他当心有诈,但是他也知道,要达到他的要求,目前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他是为了偿还齐武帝当年相护的恩情来请,齐仁帝不要他的命而要其他必然是比命还要珍稀的要求,更有可能是折磨,但不论偿还的过程有多么困难屈辱,他都必须咬牙撑过。
「罪将谢皇尚恩典!」陆云霄言下,便是允诺了齐仁帝。
呵。
陆云霄好像听见了齐仁帝的笑声,抬头却没见齐仁帝表情有丝毫改变。
「来人。」
「皇上小的在。」
「去把玄华殿整理出来,领陆将军过去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诺!」
※※※
说着要和自己交易三个要求的齐仁帝,从将他安排在这里,在宫女和太监的服伺下吃饭、洗漱完毕,一直到天暗皇宫里掌灯一盏盏,都不见人影。
虽心里有事挂念,但毕竟赶路许久,身体的疲倦袭卷陆云霄很快入梦。长年征战,遇到大战时未必能好好歇息,故而在边关每个将领士兵都养成了,在安全无虞的情况下就把握睡眠时间立即入睡的技能,这也算是一种人类适应环境的体现。
只是才刚睡半个时辰左右,床榻边骚动传来,陆云霄从浅眠中清醒,右脸颊便被一张手掌拂住,掰往另一侧。
带着醇厚酒香的软嫩覆在陆云霄的唇角摩娑,又伸舌舔了一下。
「你……做什么?」从呆愣转为清醒,陆云霄深邃的眼,盯着方才非礼他的齐仁帝。
齐仁帝的眼底冷清依旧,若不是他对自己的警觉有自信,绝对无法相信这个人刚刚做了什么。
「这是朕,第一个要求。」齐仁帝覆着陆云霄右脸颊的手还没放,觉得自己的手有一瞬因为这个人的温度而温暖,欲发的不愿离开。
「皇上欲要将我当成男宠之流?」陆云霄轻而易举拨开齐仁帝的手,目光带了煞气,缓缓起身。
「男宠……?」齐仁帝拂额喃喃。
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等东西可以比拟?
「呵呵,朕若要你当男宠,何须如此?」如今他的权力滔天,一个边关将军,任他声望武力多大,都抵不过自己一句话。
只是,他从来不舍得罢了。
所以,他只能自囚,只能自殇。他一直害怕,自己身体里掩藏的那只妖魔,毁了眼前这个人,就像当年,齐武帝对他所为一切。
若不是今日他自投罗网,怎么可能惹的自己蠢蠢欲动?
这般嫉妒憎恨必须有所宣泄,否则、否则……
「陆将军莫要忘记,这交易的由来,可不是陆将军自己一手造成?」放下手掌,他与陆云霄对视,眼底一片清冷裂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魔性晕染整片黑瞳。
「说到底,朕不过是满足陆将军的愿望。」隐隐带着疯狂的血红色,锁住了陆云霄的眼,陆云霄的气息一滞。
「只是,如此而已。」齐仁帝俯身称开陆云霄本就有些凌乱衣襟,埋在陆云霄颈间,用齿反复磨过一块颈肉,「让朕看看,陆将军对先帝的忠心,能到几许?」
「呵,皇上,若不是先帝,你这时……早死了几百次。」陆云霄咬牙,对于自己这个擅于杀招的武将来说,齐仁帝此时可是破绽百出,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轻松结果了齐仁帝的性命。
他之所以不杀,确实不是因为被逼而允诺的交易,而是因为齐仁帝为武帝之胞弟,亦是齐武帝看重并需要他挺护之人。
再者仔细想,齐仁帝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一切皆是自己咎由自取的结果,虽他从未想过,齐仁帝竟然可以如此的……该死!
「那朕真该感谢陆将军手下留情吧!」
将士自古以来的愚忠么?真真是讽刺至极。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是被他放在那个位置上?
他欲求,而不得。这个人分明看不见自己,做了再多,也是无用……
所以,他想。用这种方式,让陆云霄再也无法忘记,不论对他会是什么感情。
烙印后,就再也不能忘。
齐仁帝的双手扯开衣襟,碰上陆云霄僵硬的背脊,他能感觉到陆云霄隐忍的气息,却刻意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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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霄眼底闪过恶心,他被齐仁帝反射性的吞咽弄的简直快吐,就算那是自己的东西,他也无法接受。
猛的坐起身,陆云霄摀住嘴抓着床头角忍住干呕的欲望。
他这是……很厌恶自己的意思?
转身干呕的陆云霄没有看见,齐仁帝双眼恢复清冷之前,一闪而过的绝望。
※※※
等陆云霄缓过劲来,齐仁帝已经着好衣袍站在一侧淡淡的看着,那姿态一点也无才经历过□□纠缠特有的疏懒。方才还有的两颊酡红及眸中迷茫也早已消失无踪,清冷的模样比夏日清泉更透人心凉。
「你身后……必须要清洗一番。」齐仁帝垂下眼睑,「朕已命人备妥了清水和药露在侧殿澡间,清洗之后涂上,明日才不会受罪。」
这等私密的事情,用了冷清的口吻诉说,就是有羞怒也会被浇熄,何况陆云霄也不是那般扭捏作态的人,本就没有太多羞怒之意,刚刚那般无谓的挣扎心思,也早就在焦点转移后散尽,冷静之后只觉得气氛有些诡谲,或者说齐仁帝的表现有些古怪。
只是那么一时间的功夫,就回到原本半点尘埃不沾身的模样,转换的未免也太快,刚才那些淫邪的举措真如他所言的只是一场交意?真令人费解。
「朕的第一个要求已得,陆将军净洗后,便早点休息。」相比方才态度强制言词激烈,齐仁帝此时态度软和,言语也颇有关怀。
只是那浑身气场,疏隔了两人间的距离,分明不远,却感觉怎么也勾不着。
当时交集的剎那,是虚无,不存在,平行的距离才是正轨。
不碰,便不会疯魔,他害怕伤害自己在意的人。
等齐仁帝离开,陆云霄还没有从方才的疑惑中解脱,明明齐仁帝已经明白的点明只是一场交易。
他却觉得……不仅如此。
陆云霄烦躁的起身,往侧殿走去。
等他清洗完毕,床单被褥都已经都被换一套新的,好似方才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终究留不下痕迹。
※※※
陆云霄清醒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齐仁帝坐在寝房里茶几旁专心的看着奏折,阳光晒洒在他身上,一时间有些恍惚见到天仙,纯净晶莹的不染人间气息。
他本来就知道齐仁帝长的好,从他第一眼见到他便有所感,却不如此时一眼的摄人心魂。
「醒了?」齐仁帝在陆云霄醒来的第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只是陆云霄迟迟没有动作,才不解的抬头开口。
陆云霄表情有些呆滞,应当是不解他怎么会在这……因为只有三天,用去了昨天也只剩两天,时间太少,他想多陪陪他,所以连早朝也早发通知取消了。他早早就过来玄华殿,只是那时陆云霄还熟睡着,应当是因为昨晚的关系,他也不想吵醒他,就一直等到现在。
「皇上晨安,今来可是有事?」陆云霄瞇了瞇眼,问的直白。
「……你便当朕不存在。」齐仁帝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讨厌了。
只是就算碍眼,他还是想待着。心里扭捏,齐仁帝不愧一代君王,那点不自在面上分毫不显。
传唤伺候的人帮忙洗漱更衣,又传了太医问脉,等陆云霄坐在桌前看着眼前摆好的清粥小菜,已然无语。
更无语的是,齐仁帝也跟着一块吃。
「……」
「吃清淡一点比较好。」好像读懂陆云霄无声的询问,齐仁帝夹了烫青菜在陆云霄眼前的小碟上,淡定的喝着没有太多味道的白粥。齐仁帝并不讨厌吃这样菜色,但陆云霄为武人,对于肉食需求应该颇大,眼前分明没有荤腥,也是委屈了陆云霄罢!
「……谢皇上。」
看了眼根本搞错他重点的齐仁帝,陆云霄已经懒的纠结齐仁帝到底跑来玄华殿没去上早朝,一路跟着他换衣洗漱,又向太医问脉,还与他同桌吃饭的意图何在。
至于菜色什么,上沙场后能吃东西就已是福气,虽说他位高权重,但那种习惯被养在骨子里,给什么就吃什么,哪来这么多挑剔?而且素菜,他早就已经吃习惯了。
既然齐仁帝想待着就待着罢,虽很想问这算不算一个要求,但也知道这皇宫的主人是齐仁帝,想去哪里待在何处都不过齐仁帝的一句话,哪需要消耗一个要求?
两人淡定吃完早膳,齐仁帝继续批阅奏折,陆云霄则是拿起出现在寝房的书看的专心,也真如齐仁帝所言,几乎忽略了他的存在。
等他从书里的内容走出,天色已经昏黄,陆云霄记不起来自己的午膳吃了没有,但看饥饿的程度应当有吃。也不怪陆云霄恍惚这么长的时间,是因为齐仁帝所给恰好是陆云霄一直想看的书册。
只是这般的恰好,如在昨夜以前或许他不会多想,但现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
陆云霄抬头寻找齐仁帝身影,却见齐仁帝趴伏在贵妃椅上酣睡,面容十分安详宁静。比起睁开眼时浑身的清冷更让人看的顺眼。
「怎么睡在这?」陆云霄不解喃喃。
因为睡的地方不是正经的床,本就浅眠警觉的齐仁帝听见陆云霄的声音,身体不由一震立时清醒过来。没有带着正常人会有的茫然神色,齐仁帝清醒时便带着会让人望之却步的冰冷。
「已经这般的晚,朕先回去了,晚膳朕会传人替陆将军准备。」其实齐仁帝此时与其说冰冷不如说木愣,只是为了不失礼节,齐仁帝下意识的筑起一到看不见的防护网,直接用了铭刻在骨里的礼仪和腔调说话。
简言之,装腔作势。
陆云霄听完皱了皱眉头。
齐仁帝看见了,更加脚步僵硬地歩出玄华殿。
夜晚,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