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1 / 1)
二十四
某天早晨我走到议事堂里眼瞧着今天气氛还行,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刚开始启齿:“那什么,小哥,你看今天天还不错,要不咱们……”
话没说完,门口当当当叩门进来一个伙计,瞅都没瞅我,垂首跟闷油瓶道:“张爷,您给看看,这是北边儿伙计新下了个小斗收上来的东西,求您老给掌掌眼。”
尼玛啊,您就您吧,还您老。闷油瓶能有多老?我忿忿不平在心里吐槽,但终久一个字儿没说,走到一边把手椅上坐下喝茶。尼玛这阵子闲着没事光喝茶,这茶一进口我就知道什么茶什么水什么年值出了几遍成色。直等到闷油瓶一个字没说,把这批货看完,又把定论简单写纸上,伙计恭敬弯腰退出去了,我才伸伸懒腰接着说:“小哥,那个啥,你看今天天气还行,要不咱们……”
话又没说完,门口又当当当叩门进来一个盘口蛇头,低眉顺眼赔笑道:“张爷,这是最近我偶然在道儿上得来一个地图,您老给掌掌眼,这斗有多大价值,可下不可下?”
尼玛又没看见我。我在一边儿闲着没事敲用茶盖敲着茶杯,把话咽了回去。一边等着闷油瓶把这事又处理完了,我才耐着性子第三遍开口:“小哥,那个啥,今天天气属实不错,要不……”
我第三次被打断,栋子低头进来,面露一种同情的颜色看我。尼玛这是什么眼神?!我刚想说话,栋子低头从我跟前直接过去了,走到闷油瓶跟前躬身回道:“张爷,前儿个饭店开业时有个财大气粗的老板,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指了名儿的想求见您一面,说有件宝贝请您过过目,您看?”
我心里这个时候真有点不耐烦了。趁小哥还没点头或者摇头时,在旁边闲适带点儿阴沉的开口:“不见。栋子出去回了他,有什么宝贝要鉴定,要么把东西送来,要么把图片发来。小哥这边一律不见外人。”
我这话说的已经很独断了。若是平时栋子见我这样口吻说话,一定已经肃清表情只待我示下,我摆手让他出去他才敢走。可是今天他居然看看我,面色有点为难的顿了顿,接着看小哥的脸色。我沉默着看小哥,眼光已经有点强硬的味道了。小哥也看了看我,大概也知道我心里不怎么太顺。好在他还知道顾念我的心情,颇给我几分面子,冲栋子点点头叫他出去,意思是按我说的做。
我的气势慢慢缓了下来。我知道在伙计面前这样不给小哥面子实在是我无理取闹了。当初他在吴山居宅着,是我死乞白赖把他拽来非要他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现在他依然惜字如金本色不移,却一举气吞山河霸气英姿如同君临城下,我却更加颠来倒去心里不是个滋味。我到底要他怎么样呢?要他听我的话还是逆我的意,要他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他那个一直隐藏着的麒麟降世,和我一起同舟共济;还是在我身边柔软成一个卷毛大狗,让我守着他护着他一转眼就能看的见他。
如此患得患失,简直不像我认识的自己。
我悠长悠长的无力的长叹着。垂下目光,我觉得自己对不住他,觉得自己愧对他从长白山出来就一直在我身边听我吆喝听我驱使的这种信任。我甚至开始不敢看他。
他大概知道我心里又难以平静了。多像多年前我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凡事有的是精神头去琢磨去疑虑去猜,去追随他的脚步想要窥视他的一切。可是那样的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正当我心里的负面情绪一点点把我一早晨的好心情都浇裹住的时候,他坐在我对面轻轻却安定的叫了一声:“吴邪。”
吴邪。
吴邪。
这两个字是世界上最短的魔咒,他每一次这样叫我我都无力招架。我收了收自己的心神,强迫自己从十年前见了小哥就秒变傻帽的那个愣头青,在一刹那变回风雨不动处变不惊的吴小佛爷。我抬眉,淡淡的微笑,向他道:“没事,小哥,我没事。”
“吴邪。”他又叫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声音里总是有点无奈。他看着我,眸中乌黑发亮总像有什么欲说还休的隐忍。
他的手抬了抬,好像要走过来摸我的脸,我瞬间有些恍惚,这究竟是不是梦境。
但是……
胖子咣当一声推门走进来,把一个大背包扔在桌子上,豪气笑道:“那啥,小哥,快来给胖爷看看,刚收的这些明器值个多少。艾玛我现在才发现,在潘家园蹲着比他娘的在古墓里常年蹲着,收获多了去了~~~~”
胖子的声音很洪亮,能听的出来他心情大好。我瞬间心情豁然了。胖子就是有这种功能,别看他长的没啥实质性特点,但是一走起心来就是跟大白一样的暖男。我微笑,又有点无奈的问:“胖子,今儿又去潘家园儿啦?”
胖子这才恍然看了看我,表情竟有点发怔:“艾玛天真,我才看见啊,你怎么在这里?!”
一天到晚的时间,说实话我是挺郁闷的。走哪都面无表情个脸,活像大闷油瓶附体。吃完午饭我路过中庭空地,瞧见黑瞎子正给苏万压腿功。苏万很有灵气。这种灵气跟黎簇不一样,他是一种朝气中带了一些跟他这个年龄很不相符的宁静。这种灵气又混合着文质彬彬的纯净气息,黑瞎子专注的站在他身边,整个人都莫名跟着有了涓涓细流的生命感。
黑瞎子跟闷油瓶一样,拥有漫长而空旷的青春岁月。他们两个的表现虽然截然不同,小哥更保守一些,更清冷寡淡一些,而黑瞎子却更活跃一些,更自由不羁一些。黑瞎子在沙海时帮我走过的那些路,帮我挡过的那些伤,我一直都记着。我每次都想用个什么方法回报一点,像我对胖子,我对王盟,我对黎簇那样,能还多少是多少,哪怕穷尽我所有的能力。但是黑瞎子从没有接过我的话茬。他来去潇洒自如,对世间一切因果纠葛视而不见,好像他在沙海时期燃烧过的那些热,只是因为他想燃烧,燃烧过后即使化成灰烬也与任何人无关。
我有时候觉得是不是天注定,当年我选择了黎簇,同时也意味着我选择了苏万。那时我三言两语把这个局的梗概讲给黑瞎子,他只平静笑微笑,有着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反正我就这一条命,去哪都所谓的懒散气质。但是从沙海出来,黑瞎子整个人的气息都不同了。明明我看不见他的眼睛,我却觉得他的眼里有了光。明明他跟小哥一样是无家可归的人,可他却偏偏给我的感觉是他有了落脚扎根的地方。他不会再无所谓的见斗就下,见危险就上。甚至他还会耍小心机小聪明,借着新月饭店开张的事由,借着我和黎簇的名义,将苏万拖来绑在这里。
就像我一直能感觉到的,黑瞎子常常轻松潇洒的笑容里,在墨镜遮挡的背后,有着和小哥一样洞察世事的平静而睿智的目光。他们两个就像钢筋水泥城市中两颗扎根太久的古树,无论周围如何变化,平地起了高楼,草地变成公路,他们都百年如一日的淡然观看。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里的淡然深远。没有人知道,当这种人找到一个能依附能求取、能视为生命里的暖光一样的动点,他们会有多么想抓住,多么死也不肯放手。就像黑瞎子对我说:“看住哑巴张,别让他再跑了。我要是你,就用裤腰带把他锁在床头上。”
我能理解他说这句话时的沸腾和冷漠。因为冰冷了太久,所以自私狂妄的抓到手就再也不放开。
我没有旁观别人生活的习惯,只是途径时刚好看到,没有停留就离开了。我明明觉得黑瞎子没有看见我,可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他们那种长寿怪物的眼睛。
晚上我回到房间时情绪有点低迷,正想洗洗睡,忽然传来敲门声。我打开门,苏万笑着咧一嘴白牙,像极了他那个常年故作神秘的师傅。他双手奉上一个礼盒给我:“吴老板,师傅让我给你送来的。”
我疑惑:“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师傅就说让送来。”他把东西交给我就转身走了。
关上门我打开那个盒子,窝巢,居然是一条裤腰带。我很想把黑瞎子揪过来拽着耳朵问他,你活了少说也有百十来岁,难道你整天脑子里就想这个吗?你怎么不用皮带把苏万捆上按倒?!
想想我自己都气乐了。尼玛。连他自己都不敢下手却来怂恿我。你当隔壁小哥是好按倒的吗?说不得我还没按倒他,自个儿就先被他按了。
可是等我洗了澡出来,头发氤氲水雾还没擦干正往下掉水珠儿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条放在茶几上的裤腰带。
这下子,连今晚的觉都没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