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安陆村(一)(1 / 1)
“韩云溪,你叫韩云溪。”
下山以后,欧阳少恭从不叫他“百里屠苏”,只唤他“韩云溪”,百里屠苏懵懵懂懂、记忆全失,欧阳少恭说什么便是什么,此时的他尚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们在昆仑山下附近待了一个月有余,基本上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城镇,都被他们仔细踏足过,这几日,他们又来到了安陆村。欧阳少恭有一种感觉,百里屠苏的魂魄应该就在这附近。据陵越所说,当日屠苏是在临近天墉城的时候散魂,那么魂魄应该不会离得太远。可是为什么,当初陵越找不到,现在他也找不到?难道,真的是在这之前已经散魂?
若果真如此,那么这浩渺天下,莫要说三年,便是三十年,三百年,要寻回一魂一魄,又谈何容易?流连世间的魂魄难以计数,那些残缺的魂灵,大多被鬼怪吞噬,就此消失了踪迹。
“少恭,你在想什么?”
百里屠苏洗漱回来,看到欧阳少恭侧坐在床头,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玉横,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静静地在一旁守了他许久,少恭却毫不理会,他忽然觉得心中生出一丝小小的寂寥,忍不住打断了他。
“我在想,你的记忆,何时可以恢复?”欧阳少恭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百里屠苏有些不安:“我不知道……”他脑子里空茫茫的一片,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便被一种巨大的空虚感所充斥包围着。幸亏有眼前这个人,他知道他叫欧阳少恭,是自己一个很重要的人,只要在这个人的身边,他就能安全。欧阳少恭就像他在茫茫大海中的一片小小陆地,因为有他,他才不至于无处安身、沉到最深的深海里去。欧阳少恭告诉他,他失去了记忆,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寻回他的记忆。
欧阳少恭看着他迷茫的眼神,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烦躁,语气也不自觉地冷硬了几分:“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奇怪,不过是失去了一魂一魄,人之记忆又不仅仅为这一魂一魄所存,何至于什么都记不得?”
欧阳少恭的语气让百里屠苏有些僵住:“少恭……”他半张着嘴,只觉得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他并非全无记忆,总有一些凌乱的片刻会突然在脑海中出现,只不过转瞬即逝,让他既混乱又困惑。
百里屠苏观察着欧阳少恭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少恭……我应该还记得一些……我以后肯定能想起来……”
“你还记得什么?”欧阳少恭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百里屠苏努力地想了想:“我记得,你会弹琴……你弹琴的样子很好看……”
“还有呢?”
“还有……还有……”那些记忆着实太过零散,就好像飘浮在空中的飞絮,他看得见,却抓不着,当他苦思半晌无果后,见欧阳少恭的脸色又阴沉几分,下意识地脱口道,“我对你,钟情已久,爱慕至深。”
欧阳少恭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百里屠苏被他眼神中的热度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呆望着他。
“少……少恭……”
“你再说一遍!”
“我对你,钟情已久,爱慕至深。”
百里屠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可重复一遍之后,又隐隐地觉得似曾相识。他看到,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欧阳少恭的眼神越来越复杂,就好像平静的湖面被阳光轻洒,掠起一层粼粼的波光。他听到欧阳少恭的声音变得既低沉又沙哑,对他唤道:“你过来。”
他觉得心上好像被一只小兽的爪子挠了一挠,忍不住挨到欧阳少恭的身边,可尚未完全凑近,就被欧阳少恭勾住脖子一压,天旋地转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压倒在了床上。
欧阳少恭半个身体压住百里屠苏,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他伸出手来,细细描摩着百里屠苏的五官,眼神渐渐地空远了起来,依稀仿佛回到了青玉坛的那个夜晚,他抱着他、凝视着他,他的眼神中有无限的柔情与无限的相思,炽热得如一团火焰,又惆怅得如同一场幻梦。那个晚上,他曾是那么坚定地告诉他,“我对你,从来都不是朋友之情”,而是“钟情以久,爱慕至深”。
“……我曾以为,巽芳之后,我再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可当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我却仍是情难自以,你说今生只要守住我一人便可足够,我虽知你我今后必然会有决裂之时,可仍是忍不住为之心往,之后我一直留素瑾在身边,既是试探你反应,也是提醒我自己,可见到你果真对我不离不弃,那时我就已有了放弃杀你的念头,这样的念头教我十分害怕……”他喃喃地说着,那些事,他以为自己是不会说出来的,有些事,他绝不会告诉“百里屠苏”,可却莫名地说与了“韩云溪”听。
此时的百里屠苏,其实并不太明白欧阳少恭话里的意思,可他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心里却闷塞得很难受,不知怎么回事,就很想抱住他。于是他循心而为,将欧阳少恭紧紧箍进怀中。
其后的亲吻变得十分自然,不知从谁开始,可两人均是情潮涌动。百里屠苏蹙着眉,心头呯呯乱跳,唇齿相依的妙绝滋味让他整个人好像飞在空中的一只雀鸟,飘飘浮浮,快活不已。这样的滋味很新鲜,可又莫名地熟悉。有一股热流渐渐汇聚到下面的某个部位,让他生一种异样的悸动,忍不住将身体往欧阳少恭身上更紧地凑过去。
欧阳少恭岂会感受不到百里屠苏身上的变化,他望着百里屠苏情~欲难掩的双眸,迅速解开了彼此的衣物,赤呈相对。他亲了亲百里屠苏的额头,轻轻唤了一声:“……屠苏!”
百里屠苏却是身体一僵,不解地望着他:“谁是屠苏?”
欧阳少恭眸光一黯,又亲了亲百里屠苏,随口道:“别问这么多。”
百里屠苏虽情热难耐,可方才欧阳少恭叫“屠苏”时的语气,那样温柔,又那样多情,倒教他心底莫名地难受。他叫韩云溪,为什么,少恭要对着他叫“屠苏”?究竟谁又是屠苏?
他没办法忽略心头的不安,深深地凝视着欧阳少恭,低声说道:“少恭,云溪很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云溪?”
欧阳少恭立时顿住,许多复杂的情绪一闪而没,方才那点情热一下子消去了大半。他轻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好了,睡吧!”话音落下时,五指在百里屠苏眼前迅速地一拂,百里屠苏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不多时便酣然睡去。
次日大早,他们于房中用过了早膳,欧阳少恭让屠苏先在房中等着,他有事去去就回。
百里屠苏在房中等了大半天,心里越来越焦躁。况且不知怎么回事,这原来清清静静的客栈,今天一大早,就十分喧闹,楼下不时地传来人声、脚步声。
此时,楼下更是传来几声无法忽略的吵闹声。百里屠苏犹豫半刻,决定提了剑下楼看看。
客栈老板的柜台旁,正站着几个身着道服的人,他们腰挎长剑,面目冷肃,一看上去就是极不好招惹的人物。
“……几位客官,实不相瞒,小店真是一早就住满人了。自从三日前传出天墉城的紫胤真人飞升之事后,陆陆续续就来了不少客人,他们都是远道来的修仙高人,说是上仙飞升后周围清气卓绝,要留下来修仙,所以都是给付了长期的定金,着实是腾不出空房来。小店招呼不周,还是劳驾各位去别处看看……”那客栈掌柜不断地作揖,想要送走这批极难缠的客人。
“师兄,你看怎么办?好像真的没有空房了。”其中一人向前面那人请示道。
那“师兄”冷哼一声道:“此地还有什么客栈是空着的?难道我们睡大街不成?住满了又如何,把那些人赶走便是了。”
他这么一说,方才问的那个师弟忙应了“是”,掏出几锭大银元,往柜台上重重一拍,冲着那掌柜厉声道:“听到了没有?还不快把那些人赶走,给我们腾出几间上房出来?”
掌柜一脸为难:“这……这又如何使得……”
掏出银两那人“刷”地一声,长剑出鞘,瞬间已经架到了掌柜的脖子之上,冷笑道:“别敬酒不喝喝罚酒,我们来住你这破地方,是看得起你!”
明晃晃的锋刃就这么卡进肉里,唬得那掌柜煞时脸色青白,不住地讨饶。
“住手!”百里屠苏看不过去,怒喝一声。
那几人齐齐看向楼梯上的百里屠苏,眼底浮现几丝意外。当他们发现他只是孤身一人,又是一付年纪轻轻的模样,立时不放在心上。
“哪来的兔崽子,我们悬英派的事也敢管?”悬英派是西南一带的修仙门派,门下弟子众多,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气;但他们弟子多了以后自然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加上门派唯武是尊,规矩不严,弟子在外行事多少有些霸道,但此时的百里屠苏自然一无所知。
他也不管那些人说了什么,只是指了指那个持剑之人,凛声道:“你们放开他。”
“小子,还真是不知死活!”
那几个悬英派的弟子见百里屠苏丝毫不为动,一时十分着恼,他们在老家素来横行惯了,从来没人敢拂他们的逆麟,他们在此地唯一忌惮的只有天墉城的弟子,而百里屠苏一身常服,并非天墉的打扮,他们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见他如此强出头,当下便决定给他个教训,也好在这个新地方先扬一把威。
他们各自拔出手中长剑,朝着百里屠苏围将过来。
欧阳少恭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付剑拔弩张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