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陆阳赶到医院的时候，冯父冯母都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着，他低声喊了句“叔叔阿姨”，冯父点点头，冯母冷冷地没做声。陆阳问：“念如怎么样了？”冯父说：“只是一些擦伤，没什么大碍，陆阳啊，你也真是的，俩人吵架就吵架，你还真同意她抢走了你的车子自己开回上海啊。”
陆阳只是一个劲地沉默，冯母终于开了口：“你这个样子是不行的，要不是我们家念如心疼你，我真想给你抽你一个耳光，哪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男孩子。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要是她这次不仅是被人追尾而是出了严重车祸怎么办。”
陆阳继续低头受训。冯母还要说什么吗，冯父使了个眼色，拉开病房门让陆阳进去了。
冯念如虚弱地躺在床上输液，看陆阳进来也只是冷漠地没说话，陆阳坐过去，抓起她的手，她没躲闪。
“对不起，”陆阳说，“那天是我不对。”
冯念如依然没说话。
“那个……”艰难地继续说下去，“我也是昨天听阿姨说的……不知道你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不然肯定不会那么对你。”
冯念如微微转了一下头，冷笑道：“陆阳，原来你对我好和不好是有前提的。”
“……”陆阳重归了沉默。
“你有什么建设性的建议么。”冯念如说，“我还没跟家里说我们分手了。”
“……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我没有意见，”说这句话的时候，陆阳的脑子里闪过了林以嘉的面庞，心口那边突然一紧，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如果……你想生下来，我们就结婚，如果你不想结婚，但还是想把孩子生下来……我来养这个孩子……”
“呵，”冯念如冷笑道，“通篇都在说如果我不想结婚，陆先生，你真会颠倒黑白，给自己制造委屈的外相，突然就变成我不想结婚了……”顿了顿，“你真让我心寒……”
“……对不起……”
“乔琳到底给你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以至于你过了这么久仍然心有不甘，把这样的伤害不断报复给下任下一任，还试图尝试一些新的感情刺激。”
陆阳僵住了，站起来甩开冯念如的手，脸色铁青：“你先好好休息，我晚上过来看你。”
陆阳走出医院，心烦意乱，站在马路旁边抽烟便想起离开苏州的时候林以嘉还在医院，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打电话过去却是关机。他想了一下，给汤彻打了个电话。
“他下午被学弟接走了，情绪挺好的。”
“哦，好，谢谢，”陆阳心中对林以嘉的学弟比较有疑惑，但是还是先跟汤彻说了谢谢，“回苏州时想请你吃饭。”
“不用了，谢谢，举手之劳不值一提。”汤彻只是在电话那头平静地笑笑。
“汤彻，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陆阳忽然问。
汤彻愣了一下，随即又笑：“是吗，你能想起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告诉我，因为我记性不太好，以前有些事情不太记得。”
“可能我记错了。”陆阳觉得汤彻的这个回答有些躲躲闪闪，而自己一时又没想起为什么觉得对方眼熟，然后便觉得这个电话打得无趣，匆匆收了线。
站在马路边继续抽烟，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一月份的上海还是寒冷的，呼出去的气息瞬间变成一团团雾在眼前散去，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女孩子从身边经过，笑靥如花青春灵动，他有些羡慕他们，忽然又想起，自己其实和他们是同样的年龄，怎么却活得像个小老头子似的。
远处几个小女生拿着手机摆着V字造型自拍，然后低头看照片，叽叽喳喳地笑成一片。他想起了林以嘉，想起林以嘉的那些照片。
他和林以嘉是在网上认识的，某个被推到论坛置顶位置的帖子，一个叫“以嘉”的摄影者拍的生活的小细节。那些图片，简单，像素甚至都很低，所以带着模糊的色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照出来的对象却有着一种静默着的动人力量，陆阳看着那些不清晰的小露珠，树叶，恍惚的夕阳，路边的行人……心中是难以言说的平和。每张照片下面，作者寥寥几字配上去，神奇地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实在没有忍住，算是死缠烂打地和作者“搭讪”了好几天，终于算是相识了。当时很惊奇摄影者是自己的同龄人，很清秀俊朗的一个男生，林以嘉。简单、单纯、阳光，这是林以嘉给自己的印象，自己问过他，为什么不用数码相机甚至单反，学摄影的人都玩那些。
“我不学摄影，我拍东西只是因为喜欢拍，其实我很喜欢这种像素不高的手机拍出来的物体的效果。这个时代，人人都在追求高清，但是被摒弃的模糊也是一种美。”林以嘉说，“我喜欢在电脑上把这些模糊的照片无限倍放大，然后你也知道，无论它们原来是什么，无限倍放大之后，都失去了本来的样子，从不同全部变成相同，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一样东西，千万倍地放大后，就不再令人烦恼。”
也许是林以嘉当初的这些话打动了自己，也许是他那阳光的性格吸引了自己，总之，林以嘉就像是小太阳一样，走到哪儿，哪儿都是满满的灿烂和温馨，而他的性格实在是单纯，似乎从来不会去把别人往坏处想，那种格外动人的诚恳的特质是自己现在所缺失的。那时候，在上海读书的自己，经常跑去苏州找林以嘉，林以嘉带自己逛了苏州的大街小巷，吃了很多美食，自己则贪婪地吸收着林以嘉身上散发出来的灿烂。美食，摄影，写作，这是林以嘉生活的组成部分。
自己有时候会想，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林以嘉，这与林以嘉的物质条件等世俗条件优秀与否无关，而是，林以嘉这样的性格，会遇到一个和他一样简单至纯无欲无求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吗？现在的女孩子们，可是认可宝马奔驰豪宅比认可这些所谓的爱好性格要多得多。也许，林以嘉的性格，完全没有保护层，绝对是容易受伤的那种。
所以那天，自己和他在平江路边的藤椅上坐着喝咖啡聊天，当聊到了初恋初吻问题，林以嘉忽然脸红羞涩地说只是高中暗恋过别人但是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初吻还在的时候，自己一下子心动了。自己也承认，也许那天的天气太过美好，金秋十月，空气中带着温润的湿气，阳光稀薄地从云层中羞涩地探出一些光线，两人坐在平江路石板路边，旁边是流淌着的清澈的河，头顶上稀稀疏疏的树叶，偶尔听到一两声虫叫，偶尔一两瓣花瓣飘下来。自己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回过头看身侧的林以嘉，看到的是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眼神眯起，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下颚微微扬起，静静沐浴在下午清淡的阳光中。那瞬间，自己都可以听到时间静止的声音。
“花瓣。”自己正看林以嘉看得入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冒出这句话，然后便看到他伸出一根手指进入了自己的咖啡杯，轻轻捻出一小片粉色的花瓣，脸转向自己，歪着脑袋说：“不好意思，我用手去捡你杯子里花瓣了。”有些抱歉地红了脸。
那一刻，陆阳听到自己脑中某根神经断掉的声音，心里闪过“我完了”三个字，再次回过神来时，自己的身体已经向林以嘉倾过去，揽住了他的腰，俯下脸去……一声尖叫把自己拉回了现实：“啊啊！！！帅gay两枚！”自己一个激灵，看到林以嘉被自己紧紧拥在怀中，林以嘉那只沾着花瓣的手也被自己紧紧拽着而他的脸上更是写满惊讶和些许惊恐……身边已经停下了三三两两兴奋状拍照的女生，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自己慌忙放开林以嘉，却发现他单薄的外套已经被自己拉得歪歪扭扭，整个衣领那里被拉出了一个V字领，都可以看到性感的锁骨了，自己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伸出手去想帮忙整理一下。林以嘉也回过神来，脸色由红转白，又转铁青，抗拒地打开他的手，这让他愣了一下。
林以嘉什么也没有说，只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沉默地往回走。自己脑子空白了几秒，赶紧拔腿追过去。后面是那些女生叽叽喳喳地说话声：
“讨厌啦为什么不亲上去！”
“哎呀没看小受生气所以小攻追上去了吗？”
“原来闹别扭了呀……哇，真的好般配……”
……
自己当时是有女朋友的，乔琳。却不知道怎么的对林以嘉产生了异样的感情。那几天，林以嘉一直关机，自己去他学校也找不到人。自己有些着急，短信轰炸了好几天后，终于收到了回复：“我这几天在打篮球对抗赛，很累，过段时间再联系。”
终于安心了，可是没多久，才是真正的不安心：林以嘉没有出事，也没有拒绝见自己，那，难道是自己出问题了？这么一想，顿时冷汗下来了。是啊，出问题的是我这边，我为什么会对一个男生动心？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还是自己本来就是有点喜欢男人的？
想了好几天，越想越烦躁，某天经过酒吧一条街的时候，看到Crystal吧，以前他不会来这儿，因为这是这条街上唯一的一个gay吧。那天却鬼使神差地进去了，鬼使神差地勾搭了吧台边一个买醉的帅哥。然后跌跌撞撞地出去开了房间。
那个帅哥先跑去卫生间大吐了一番，出来直接把自己扑倒在床上开始撕扯衣服。和男人做这样的事情，自己是第一次，因为紧张得都起了鸡皮疙瘩，那个帅哥要和自己接吻的时候自己直接给推开了，帅哥愣了一下，酒也清醒不少，笑着对自己说：“第一次吗？这么害羞，我来教你。”这下，自己没有拒绝，只任由帅哥爱（HX）抚自己，帅哥亲到自己喉结的时候，自己脑子里忽然闪过林以嘉那个澄澈的眼神，心头猛然一紧，瞬间消失的刺痛感，随即一股落寞飘上面颊。
帅哥看到自己的表情，停了动作，“哈哈”笑了两声，一个翻身，躺到自己的身边，说：“算了，不做了。”
自己惊异地望向帅哥。帅哥叹口气，说：“我有男朋友，我也只是心情不好，但是不想这么作践自己玩一夜情，”笑了下，望向自己，“我没有跟陌生人做过，你也是，看你眼神就知道了。”
自己当时便一直沉默。
帅哥说：“累了，睡吧，明天醒来各自走各自的，我们从来没认识过。”然后便和自己这样光着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各自入睡。现在想想，都觉得那个画面是多么的啼笑皆非。
第二天早上，自己还睡得迷迷糊糊，房内一阵喧嚣，潜意识里还以为是在自己家，等到被声音闹醒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屋里面多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这两个人都脸色铁青，而门外似乎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自己一个激灵，醒了个彻底，想起来这是在宾馆，而且，和一个陌生男人。脑子里一片电光火石，依稀记得前一晚睡前陌生帅哥告诉过自己他有男朋友，也记得自己和他什么也没做……
但是……
自己头痛得都要裂开了，看着被那个男生从床上扯着摔到地上的帅哥，那个男生一脸怒容。女生疾步走去关上了房门，自己站到角落面向墙壁，不看这一切屋里这旖旎的春光和剑拔弩张的男生。
“你倒是厉害啊！”男生对着陌生帅哥说，“开始玩419了啊！都这样了，也不需要再给我解释什么了吧！”
自己本来缩在被子里，可是想了想，还是起来吧，毕竟被子其实只是遮住了自己的脑袋，其他什么暴露得差不多了，再说，总不能一直窝在这里，别人的家务事自己就不跟着瞎掺和了，先溜为快……也许可以说句最没有说服力的话：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
想了这些，便默默地从被窝里钻出了脑袋，低声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们自己处理这些事吧，我先走了。”然后低头在地上找衣服裤子。
“陆阳？”背对着他们三的女孩子忽然回了头，用一种不敢相信的震惊的语气问。
陆阳惊愕地抬起头，随即大脑轰了一下，整个人僵住了。
乔琳看了看一起过来的男生，笑了：“真有意思，我陪你来找你男朋友，现在竟然有意外收获。”
那个刚才还怒火冲天的男生和地上只用一张薄薄的被子遮住身体的帅哥都愣在了那里。
回到现实中，陆阳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觉得汤彻似曾相识，而汤彻为什么又躲躲闪闪，原来，是曾经见过的。
是不是汤彻早就认出了自己？汤彻是不是一直想说：哦，你穿上衣服我差点都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