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一章 吉原的太阳（1 / 1）
雕栏画柱的木制回廊，隐隐传到耳中的是轻曼的细语欢笑。
坂田光恍然未闻，虚虚盯着空中的一个点，带着一种麻木的默然。
阿孝则是熟门熟路地带着坂田光在成片结构相似的建筑群中穿梭，最后她应该是看到了目的地，步伐轻快了很多，却在最后又停了下来，回身打量了一下坂田光。
“光，你发髻歪了哦。”
“……是么。”
坂田光顺着阿孝的目光抬手整理了一下脑后的发簪，生疏的手法却让她之前好不容易才梳起来的碎发又重新散落开。
坂田光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从她手心中滑下的头发上，堪堪及肩的墨色发丝已经不像她刚刚来到吉原时那样参差杂乱，而是被修理地整整齐齐。可是它现在却是个很尴尬的长度，说短吧，放下来看着别扭，说长吧，要梳的话也很难。
好久没做过这种精细活，坂田光的手指都差点打结，最后还是阿孝看不过去她无声的笨拙，很干脆地一拍她的肩膀，“我帮你吧。”
坂田光顺从地矮了矮身，让阿孝方便给她打理头发。
身边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那些嘈杂的声音遥远地仿佛来自天际，坂田光最近非常喜欢发呆，养伤的时候是，伤好后依然是如此。
等阿孝弄完，刚想叫她，就发现坂田光又开始发怔，小姑娘张了张口，咬着下唇眼神黯然，但是最后还是扶着阿光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光。”
坂田光瞬间清醒。
她直起身，向阿孝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她看着阿孝欲言又止的神情，静了几秒后，犹豫着摸了摸女孩的发顶，轻声保证，“放心吧，以后不会这样了。”
阿孝被看破了心思，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重点全放在‘光她摸了我的头好开心啊啊’上，带着坂田光走进了一间布置华丽精美，装潢典雅大气的和室。
外室里只有几个和她们差不多打扮的百华守在里面，看到她们也没有什么反应，而是任由阿孝带着坂田光进了据说日轮在的内室。
阿孝敲了敲门，“日轮大人，我带人来了。”
屋内的声音静了一瞬，下一秒，一个温暖柔和的女声从纸拉门的缝隙里透出来，“是阿孝吗？进来吧。”
阿孝应了一声，带着坂田光进屋了。
坂田光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几个女子中间的美丽女子，不仅仅是她被众人围绕在中心的地位，亦不是她华丽繁琐的花魁打扮，而是那独一无二的气质。
如同暖融日光，温暖而耀眼，对于长年累月被禁锢在地下城市吉原的女人们来说，是如同太阳般的存在，是她们毕生的渴求。
在一群浑浑噩噩的女人中，只有日轮她的眼中，有着永远无法熄灭的明亮光芒。
日轮是吉原的太阳，而就是这个太阳，让这个黑暗无边的城市，有了那么一丝丝亮光。
坂田光却下意识地移开了眼。
……她竟然有点害怕这个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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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日轮后，和日轮看起来已经聊了有一段时间的月咏看了下时间，很干脆地起身，“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等下次吧，日轮。”
日轮对她笑笑，“嗯，工作辛苦了，月咏。”
还没来多长时间的坂田光和阿孝又跟着月咏出去了，而出了日轮在的地方，月咏抛下心底的那一点不舍，从袖口里掏出来一根小巧的檀木烟管，松松地叼在嘴上，侧头看着另外两人，“走了。”
吉原大多时候是很风平浪静的，因为大多人都多少听过夜王凤仙的赫赫凶名，根本不敢在吉原造次，所以百华反而是被用来抓捕企图逃出吉原的女人比较多。
有点奇怪的悲哀感。
但是这种感觉坂田光是不会说的，上面的念头也不过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抛开，沉寂下来的思绪再次努力专注在她的新工作上。
其实她不需要这么专注，可如果不做点什么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坂田光甚至很淡漠地想自己大概会疯掉。
……其实那样也没什么不好，但是那样就不是他们所期待的了吧。
丝丝袅袅的烟气在她眼前升腾，并不算刺鼻，甚至可以说得上好闻的烟味从空气中扩散开，有一缕钻到她鼻尖处，顺着呼吸时的气管一路之下，似有若无地挠着坂田光的肺尖。
坂田光看过去，朦胧暧昧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却勾起了似曾相识的记忆画面。
蓦然，她开口，“……为什么要吸烟，对身体不太好。”
月咏执着烟管的手一顿，望向坂田光的目光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就收回视线，背对着坂田光走远的身影坚韧笔直，却隐隐约约带着说不出的落寞孤单，“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想到就做了。”
阿孝偷偷扯了扯坂田光的衣袖，朝她眨眼示意，坂田光也就没再多问，本来她也不算好奇，只是在奇怪的气氛下一时冲动。
只是阿孝回去后告诉她的事情让坂田光彻底失去了冷静。
月咏在当上百华首领之前，是有过师傅的，就是上一代的百华首领。但是就在不算太远的过去，吉原发生了一场大火，月咏的师傅为了救月咏和吉原，牺牲在了那场大火里。
阿孝还没讲完，就被身边人剧烈波荡的气势惊得差点倒退一步，“光……你你怎么了？”
坂田光紧紧握住腰间的短刀刀柄，仿佛只有那咯手坚硬的触感才能带给她一点安全感，甚至因为用力过度手背还爆出了根根青筋，她死死咬着牙关，拼命压制着从心里最深处争先恐后钻出来的浓烈杀意和恨意。
……还有那铺天盖地蔓延而来，几欲逼疯她的鲜血。
仿佛呼吸间还是腥气作呕的铁锈味。
而银时的眼泪……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对她笑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太阳……她的阳光……早就消失了啊啊啊啊啊啊——！
被刻意掩埋在角落里的记忆一旦破土而出，便再难压制，坂田光猛然弯下腰，强烈的恶心感让她连连干呕，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幸好旁边有阿孝及时扶住才没有滑倒在地。
眼前阵阵发黑，狼狈不已的阿光，脑海里突兀地闪出来一句话。
【我向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我的一生坦荡无悔。】
最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奇异般地抚慰了她近乎崩溃的内心。
坂田光呼吸急促而不匀，额角也冒出一片冷汗，黏湿了头发贴在皮肤上，顺着脸线滑下的泪珠被随手抹去，坂田光直起身子，偏头避过阿孝担忧的视线，“……回去吧。”
声音犹带颤音，仿佛一戳就会碎掉，坂田光几乎算是落荒而逃，回到属于她的房间闭门不出。
第二天，仿佛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平静地再次去工作，巡逻，训练。
但是阿孝知道，接连好几天，她的房间里灯光彻夜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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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原的夜晚没有月光，可惜了这些美酒。”
坂田光躲在房间的暗处，恪尽职守，没有搭腔，日轮晃了晃杯中的清酒，对着房间里的灯光一饮而尽，向坂田光在的地方弯眸一笑，“酒其实是个好东西，对吧？”
“……”
“不用拘束，月咏平常这个时候总是陪我聊聊天的，毕竟自己一个人的话，也太过无聊了些。”
想到月咏的嘱咐，坂田光依言从角落里走出来，在日轮的示意下坐在方桌的另一边。
清流进盏，摇曳出一杯碎光，日轮动作优雅地把酒杯向坂田光的方向推了推，“嗨，请用。”
坂田光犹豫了一下，拒绝了，“抱歉，我以前没有喝过酒，如果喝醉了误事就不好了。”
“是这样的吗？”日轮有些可惜，但马上她就换了个话题，微笑一如既往的和煦柔软，“那至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吧？”
“……光。”
“光么，真是个好名字。”日轮怔然地看着酒杯里微微荡漾的圆形光斑，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些所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真是个好名字。”
坂田光盯着清澈的酒水，垂下的眸子里暗光内敛，“你有心事。”
日轮微笑，“嗯？”
坂田光再次重复一遍，没有半点疑问语气，完完全全的陈述句，“日轮，你有心事。”
日轮面容不变，笑容依旧，心底却是一惊。
坂田光声音漠然，“就算是个好名字，也得有命享才行。”她藏在桌下的拳头攥紧，“我只想活下去……即使不开心也无所谓，所以日轮，不要做让我为难的事情。”
不算狭窄的和室，却逼仄地让人窒息，沉默无声地压迫着两个人的神经，近乎滞凝。
日轮没有回答，坂田光一直低着头，并未看到她的表情如何，但有一件事她无比清楚……
日轮绝对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