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七章 结局(1 / 1)
后面的事肖意有些恍恍惚惚,他甚至不记得怎么跟邵明请的假,怎么回去的杭城,脑袋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响——他杀了人,杀了人!
他怎么会想不到肖数孤注一掷的决心,怎么就任由他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可也许正因为对对方的了解,他才放任了他的自由,有些事或许只能这样,以自我毁灭来结束。
肖意后怕,却又有些庆幸,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行。以后的日子不管怎么漫长,他们总还有机会。他想了一路,临近杭城,又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身体里的血液仿佛才回暖了些。
他在机场碰见了一个人,吕行。吕行来接他,挺让他意外的。从上次出事之后,他没在肖数面前提过这个人,对吕行谈不上憎恶,只是有些忌讳。第一眼看见,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应。
吕行眼里有些疲倦,勉强笑了一下说:“肖数告诉过我你在深圳,这两天我想你也该回来了,所以……我们上车再说行吗?”
肖意没法拒绝,他有太多想要问的问题,现在除了吕行,没人能给他答案。
吕行开着车,小心翼翼地留意了一下边上的男人,他面色惨白,虽然已经很刻意地保持镇静,却难掩担心和忧虑。
“对不起。”吕行感觉语言如此苍白,但是这句话好像是开场白一样,说了才能接下来的谈话。他心里的愧疚远不止此。
“吕哥……”肖意却没耐心听他说下去,蜷缩了一下冰凉的手指,问,“他杀了谁?李骁?”
吕行点了点头,手在方向盘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拳。
肖意在脸上使劲搓了一下,打起精神,继续问:“他现在在哪里?我能不能见他?”
吕行摇头:“刑拘期间,我们谁也见不了他。不过你放心,李骁已经死了,他在里面相对来说还是安全的。”
“他怎么会……”肖意心底泛起酸楚,他怎么就如此决绝,不给自己留下一点余地?
吕行叹了口气,说:“我会告诉你全部的事,但是也受他委托,希望你保重自己。”
肖意回到住处,用凉水洗了个脸,冰冷的感觉刺激着面部,让他身体的感官慢慢地恢复过来。
吕行告诉他,这段时间,肖数刻意地接近李骁,甚至不惜吸/毒来迷惑对方。他还利用刘哥的手下找李骁报仇,他自己再在关键时刻假装识破,为了取得信任。虽然李骁未必会真的信任他,不过后面还是把某些酒吧里的小生意交给他做。肖数抓住机会,故意去得罪另一位隐藏的大老板,导致两方大打出手。李骁虽然狡诈,毕竟不在主场,最终落荒而逃。至此,肖数才有机会杀了他。
吕行把事情经过粗粗说了一遍,细节的东西并没有提到。肖意觉得那些也不是重点,现在重点是肖数在警局,他要救他。
他给一个律师朋友打了个电话,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寻求意见。律师朋友迟疑了一下说:“你的朋友杀了人,这个是事实,判刑是一定的。不过鉴于对方身份特殊且极其凶残,你朋友又是主动投案的,我试着帮他辩护,争取从轻处罚。”
“行,谢谢你。”肖意心头才松了些。他大概也知道这样的结果,所以有了心理准备,他不惧怕等待。
肖数最终被判了五年,他自己放弃了上诉。五年,对肖意来说漫长了些,不过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跟肖数近距离接触。在审理阶段,远远地看上一眼,已是奢侈。在真真切切见到肖数之后,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担心与紧张才得以释放,伪装的冷静与沉着在旁人眼里尚能瞒得过,可在这个人面前没有用。
明明在他去深圳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再次碰面却要以这样的方式。他心里也有埋怨,埋怨这个人不管不顾,怎么就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可见面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情绪都被抚平,他们之间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又共同经历过了一场生死,尝到了最绝望的滋味,还有什么不能够被理解?
肖数看上去还比较平静,虽然面有倦色,但无大碍。他抓了一下肖意的手,满腔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破釜沉舟赌了一把,甚至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还能安然地活着见面,于他已是最大的幸事。
“对不起,我对你隐瞒了……”
肖意摇摇头,看着他的目光温柔清澈:“五年,不算太长。一切都过去了是吧?”
“是,都过去了。”
“好,我在外面等你出来。”
肖数眼圈泛红,握着对方的手又紧了些。他们认识了三十年,其中分开了十三年,还有五年,五年后不管怎样的劫难都无法把他们分开了。绝境之后,于他们却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后来吕行也来看他,身边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男孩看上去较瘦弱,个儿不高,眼里有些畏惧胆怯。
“这是你儿子?”肖数笑了一下,说,“真好,都这么大了。”
吕行点头:“我争取了他的抚养权,他现在跟我姓,叫吕科。吕科,叫叔叔。”
吕科忌惮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瘪嘴没有说话。
“叫人啊,”吕行有些急,“这孩子以前跟着他妈,颠沛流离的,性格也怯懦,没点男孩子的样!”
肖数笑笑:“没事,别急,慢慢就好了。你也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了,以后他就是我干儿子。”
吕科眼里亮了亮,但还是没勇气开口。
吕行叹了口气,说:“那天的事,我……”
肖数当然记得。当日两方人马争斗的时候,他就躲在暗处。李骁侥幸逃脱,他怕人跑了日后再没机会,就跟吕行一起追了上去。半路上,他就把李骁追上了,摔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后来,吕行拿起一块大石头猛地砸在李骁的脑袋上,人一下子抽搐着不怎么动了。
那时吕行有些慌,问:“我是不是杀死了人?”
肖数迟疑了一下,捡起旁边的铁片,猛地插/入李骁的心窝,结束了他残存的气息,异常镇定地说:“你以后就是父亲了,杀人见血的事你别碰,人是我杀的。”
他甚至记得,当他把铁皮刺入李骁身体的时候,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李骁已发不出声音,用怨毒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一脸的不甘心!
吕行想起那件事心里就不好受,说:“也许坐牢的……”
“别瞎想。”肖数适时地打断他的话,淡淡地说,“好好带着我干儿子,等我出来跟你大醉一场。”他杀李骁是必然的事,不管中间有没其他人参与,结局都是一样的。
吕行眼角有些湿润,他转过头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好,听你的,以后我们还一起开店。”
“当然,我们是兄弟。”肖数笑着跟他碰了一下拳头。
“好兄弟!”吕科忽然喊了一声,神情有些肃然。
“嘿,这小子!”肖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些欣喜,“以后肯定有出息。”
肖意跟邵明提了辞职,深圳太远,他没办法常去看肖数,他也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到工作。邵明沉默了一下,说:“你能不能再等等?杭城的子公司差不多就要落实了。”
肖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如此执着,实际上他并非唯一或最佳的人选,可这也许也是一种缘分吧,试想他日后是否还能遇到这样合脾气的老板?于是他暂时放弃了这样的念头,只是慢慢地将工作重心转到了杭城。
沈言来找过他一回,那时他正在家里给肖数准备一些换洗的衣物。沈言说他目前的状态挺奇怪的,好像过于冷静了些。肖意笑了一下说:“没办法,事已至此,只能接受。”
沈言最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输给了那个一无是处两次入狱的杀人犯,且输得如此彻底。他不甘心,同时也替肖意不值。可感情的事就是两厢情愿,勉强不来。
“对了,你知道叶依的消息吗?”肖意忽然问。
沈言淡淡地说:“她出国了,好像去了美国。”
“你们……”肖意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终究是别人的事。
“肖意,”沈言看着他安静地整理着衣服,忍不住问,“那个人怎么就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我不知道。”
“好,但愿以后你不会后悔。”沈言说完,黯然地离开。
肖意独自发了一会儿呆,低头笑了一下,手指轻轻地滑过衣服上的纽扣。有些事可能一辈子都理不清,但不妨碍坚持下去。
过了几天,他接到一个国际长途电话,一听声音挺意外的。
“叶依?”
“是我,老大,我现在在休斯敦。”叶依的声音听起来挺轻松的,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阴霾,“对不起,之前对你说的话太重了。我现在都想通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
肖意笑了笑,问:“你在那边干什么?留学还是旅行?”
“算是旅行吧,”叶依说,“之前我不是跟你说我还没想好到底想干什么吗?所以打算给自己一年的假,想好了再回去。”
“嗯。”肖意想,有钱人家的千金果然够任性。
“老大,你知道谁在我边上吗?”叶依的声音又开始兴奋起来,故弄玄虚了一下。
“谁?”肖意有些敏感地问了一句。
“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忽然传出张重的声音:“老大,是我。”
肖意大概呆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问:“你在那边干什么?你玩什么潇洒?你不是失踪了吗?”
“对不起,老大。”张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没跟你们联系,是我错了,我主要怕你们笑话我,特别是王磊那家伙!”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这边留着你的位子。”
“下个月吧,谢谢老大!”
肖意挂完电话,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家伙!这也算一个好消息吧。
过年肖意回家了几天,回去之前他又去看了肖数,肖数给他一个本子,里面全是他画的素描,是他在牢里的日常生活,围栏、餐厅、走廊、操场、寝室、工厂,他画里的场景并不晦暗,似乎在努力告诉他,他很好。
肖意带着本子回到老家,路过村口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那位“洞察天机”的老头却已不再,不知是在家休息,还是早已老死。他又独自一个人上了一次山,寻找去年他跟肖数种下的竹苗。
找了好久,他才找到肖数的那一棵。上面的字有些淡,虽然没有署名,但他知道这一定是肖数的,因为只有他才会留下这样的字。
他记得,他曾在竹子上刻过自己的名字,肖数的名字,甚至家里小花狗的名字,在那段无忧无虑、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岁月里,对方却在承受父母疏离争吵、车祸遇难、孤苦伶仃的境遇,终是一个难字都未在自己面前吐露,心无旁骛地为自己刻下这几个字——肖意平安!
是他,错过了一个又一个被温柔对待的瞬间。恐怕这世间除了肖数,再无一人为他悄悄做着这些看似幼稚却又无比虔诚的事。
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睛,肖意想,幸好,一切都不算太晚,他们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