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后记(1 / 1)
“银古!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化野一把抱住面前白衣白发的男孩,紧紧搂在胸前,大颗大颗的喜悦泪水从眼中滚落。
银古被他抱得很紧,呼吸亦变得非常不畅,小脸憋得通红,但即使这样,他看起来似乎根本就不打算挣脱,那双漂亮的绿色瞳孔凝神望着远方的某处,小嘴紧闭,任由化野在自己小小的肩头抽泣。
好一会儿之后,化野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放开男孩,“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我都可以当你父亲了。”
银古的眼睛瞬间变成了豆豆眼,他皱起眉头,紧紧盯着化野的脸,没有说话。
化野望着他那无限鄙夷的小眼神,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忍不住伸手去捏银古那肉嘟嘟的包子脸,贱贱地笑着,“怎么?反正你也没有父亲吧,就让我做你的父亲也未尝不可嘛……放心,PAPA肯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由于脸上的肉被扯到一边,银古的嘴巴也滑稽地歪向一边,说话也开始漏风,“化野……我真的……要走了呢……”
化野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放开了银古,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走?去哪里?你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为什么还要漂泊啊?”
“因为我吸引虫的能力,比以前更强了……”男孩静静地盯着化野,面无表情。
“可是包裹着你身体的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啊!”化野双手紧紧地抓着男孩瘦小的肩膀。
“它的确不见了。但是,一个比它强大百倍的家伙又住进来了。”银古扬起脸来,对化野露出了一个酸涩的微笑。
化野睁大眼睛,发觉银古的体内有着某种强烈的光芒,那光芒在他身体内不断流窜游弋,所经过的地方,均散发出银色的强光。
“那是什么?能让你再次变瞎吗?”化野皱着眉头,不得其解。
“不会啦!算了,我真的要走了,”银古仰起脑袋,漂亮的眼睛中似乎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化野,谢谢,遇见你,是我一生的幸运。”
说完,银古便扭头向水塘走去,化野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可以在水面上行走。四周渐渐有白色的雾气升起,银古那小小的背影变得模糊,突然他转了一下脑袋,露出一个浅浅的明媚笑脸,然后便完全消失在浓雾中。
“银古……”化野盯着银古消失的方向,一脸悲伤。
没一会儿,浓雾渐渐消散了,面前的水塘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铺满杂乱水草的泥泞浅坑。
化野轻轻地抓住胸前的石头,“哼,你这家伙,从来都不曾考虑过担心你的人的感受呢。”
突然,“笃笃笃”的声音从地上的木箱中响起,化野一把打开,发现一枚虚茧正在晃动个不停,他取出来了一封信。
字体是罕见的金色,清秀隽永,落款是狩房淡幽。
突然,化野想起了什么,他将木箱中的东西全部取了出来,从最底层中找到了一沓信。一封封看完之后,他明白这个淡幽跟自己一样,都在默默地关心着同一个人。
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找出纸笔,开始认真地写信。
几番周折之后,化野背着银古的木箱,出现在了深山中狩房宅邸的古朴大门外。
他轻轻地敲了下房门,好一会儿,玉婆婆才过来开门,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化野,“您是虫师么?”
“我不是。”
玉婆婆立即准备将门关上,化野急忙拉住,“我是银古的朋友。”
“银古?”婆婆打开了门,将信将疑地将化野领了进去。
在狩房家的客厅,淡幽和玉婆婆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化野的讲述。待化野说完之后,淡幽不由自主地双手捂脸,悲恸无比地小声抽泣着。
“怎么了?”化野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大嚷道,“他没死!他只是变小了!”
“没想到,最后他跟我一样,也彻底被虫禁锢,再没有身为人的自由了……”
“什么意思?那家伙怎么就失去自由了?”化野愣愣地望着悲伤难抑的淡幽,心中的困惑越来越大。
玉婆婆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一边轻轻安抚着淡幽,一边将所有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化野。
听完后,化野默默地站了起来,走上前去,轻轻地抓住了淡幽的手,单片眼镜后面的瞳孔闪烁着氤氲的微光,“既然你也是他的朋友,就应该知道,那家伙,从来都是一个滥好人啊……”
后来,化野在狩房家又多住了三个月,他整日钻在地下书库中,废寝忘食,如饥似渴地阅读着藏书,直到全部看完为止。
等他终于从书库中钻出来的时候,由于适应不了强烈的光线,双眼只好一直保持着眯成一条缝的状态。单片眼镜后面是浓浓的大团黑眼圈,头发变得长而粗硬,仿佛一个乱七八糟的鸟窝扣在头上,下半张脸长满了杂乱的胡子,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野人一般。
“化野先生,您,您看完了?”玉婆婆盯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医生,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决定了!”化野盯着院子空中漂浮着的各种各样的虫,突然大喊。
“您决定什么了?”淡幽放下手中的线装书本,饶有兴趣地问。
“我要当一名虫师!”化野自豪地宣言。
“什么?!”淡幽和玉婆婆异口同声,下巴掉在了地上。
从那以后,化野就再也没有停过脚步。
无论是在炎热的阳光下,还是在阴沉的风雨中;无论是人迹罕至的沼泽,还是熙熙攘攘的闹市;无论是寸草不生的荒野,还是丰收成熟的田地,化野背着银古的木箱,四处漂泊。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就感觉,自己,距离那个人,更近了一步。
当然,偶尔的,两个人也会碰到。只不过,化野在一天天地变老,而银古,却永远是七岁男孩的模样。
淡幽坐在山顶那块光秃秃的石头上,眺望着对面的蔚蓝天空。夏日的风微微轻拂,原野上绽放着五颜六色丛丛簇簇的野花,整个山谷俨然一大块五彩缤纷的地毯。嗡嗡蜜蜂和翩翩蝴蝶在花间飞舞,山底的农作物亦长势喜人,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茎秆,一派丰收的好年景。
“银古,你在哪里呢?”淡幽喃喃地自言自语,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边,浑然不觉身边的风景,已然比往年明亮繁复了许多。
“淡幽。”一声稚嫩清脆的童音突然响起,淡幽急忙扭过头。
她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后面竟站着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长长的银色头发披散至腰间,发中长着很多青翠欲滴的草条,有的草茎上甚至绽放着与原野极其相似的五颜六色的小花,虽然看起来应该是个男孩,但这副摸样却多了一丝女孩的娇羞。
他的眉毛很浅,下面一双碧绿的大瞳孔波光流转,正饱含深意地盯着自己。身上一件纯白色的浴衣,手里拿着一捧刚采好的野花,赤着的小脚踩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淡幽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孩,最后聚焦在他那双碧绿的瞳孔。那双眼睛非常漂亮,很像自己日思梦萦的那个人,想到化野的话,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浑身颤抖。
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淡幽,迈动赤着的小脚丫,缓缓向她走去。
“银古!”淡幽突然大喊一声,由于过度喜悦眼泪迸溅而出,她直接扑到男孩身上,将其紧紧地搂在怀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银古的脸被淡幽的胸挤得有点变形,他用力吸着气,艰难地挤出来几个字,“我回来了……”
“走,回家去!你不是最喜欢玉婆婆的料理么?”淡幽放开了银古,拿起一边的手杖,另一只手牵起银古的小手,顺着山后隐蔽的草坡缓缓下山。
饭毕,银古乖乖地坐在淡幽的卧室中。淡幽拉开抽屉,取出来一条粉色的缎带,拿起一把木梳,轻轻地帮银古梳理着头发,然后,用那根缎带,帮银古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原先看起来有些慵懒散漫的男孩,瞬间变得精神起来。
淡幽取过来一个镜子,放在银古的面前,“漂亮吧?”
银古的豆豆眼斜了淡幽一眼,“我宁可你说帅气。”
“都变得这么可爱了就不要再挑三拣四了嘛。”淡幽满不在乎地说着,似乎对银古的新发型颇为满意,“这条缎带,送你了!”
“谢谢。”男孩伸手摸了一下后面马尾辫的缎带,脸上掠过一丝明亮的色彩。
“看来今年的收成挺不错呢。”玉婆婆拉开了淡幽的卧室门,递进来一盘水果,“山主大人,真是多亏了您啊!”
“婆婆您再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银古的脸上浮现出了两小团不易察觉的红晕。
“我们还希望山主大人永远福泽这里呢。”淡幽伸手捏了捏银古软软的脸,半是玩笑半是期待地说。
“不行。过几天我就得走了。光眼不同于光脉流,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银古突然无比正经地说。
淡幽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下,不过瞬间又明亮了,“没关系。就像以前一样,等你有空的话,告诉我你的见闻吧。现在你做了山主,看到的东西一定比以前更加有趣了吧!”
“没问题。淡幽,你的脚,好些了吗?”银古突然问。
“哦,没有以前那么硬了,禁种之虫正在一点点地脱离我的身体。”
“那就好。”银古的脸上突然略过一丝悲伤,不过转瞬即逝。
“银古,你……”淡幽突然低下了头,“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记得。”淡幽的话还没说完,银古突然插嘴,“淡幽,你会好的,相信我。”
“银古,对我来说,禁虫是否会完全封印,已经不重要了。你看,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不也是挺幸福的么?”
“幸福?”男孩默默地站起来,盯着窗外高远的天空,突然用力点了一下头,仿佛在做一个极其郑重的承诺。
一阵风儿吹了进来,银古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飞扬,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很明亮。
淡幽呆呆盯着银古,突然,嘴角,开始浅浅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