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食髓知味（上）（1 / 1）
阳光明媚，微风吹动树海，沙沙作响。窗外有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尖叫，微风吹过来大海腥咸的气息，不时有几片粉红色的花瓣从窗户的缝隙中飘进来。
与窗外明朗的天气截然不同，屋内的气氛却有点阴郁。窗户并未完全打开，阳光从稀疏的窗缝射进房间，可以看到很多细小的灰尘在明亮的光线中兴奋地狂舞。
一个穿着深蓝色和服的短发男人正坐在书桌后面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书。慵懒的死鱼眼上架着一副单片眼镜，头发乌黑粗硬，面色黝黑，看到精彩处，突然兴奋地直接拿笔在书上开始涂鸦。
他旁边的隔间窗户紧紧关着，看起来有点暗。地上放了很多木质的盒子，其中一个盒子中放着不知名的动物骨骼，另一个大瓶子中泡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小型鳄鱼，还有一个托盘中摆着一堆白花花的灵长类动物的头盖骨，令人不寒而栗。
突然，男子放下了手中的书，双手从后面抱住脑袋，盯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自言自语：“虫的世界，还真是一个神奇的次元啊！”他轻轻地眯起眼睛，仿佛在寻找书中描写的各种各样神奇的虫似的，但除了看到阳光在自己的睫毛间形成一些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光圈之外，根本看不到其他东西。
“啊，好无聊啊……关于虫的故事已经全部看完了啊……话说，那家伙到底有多久没来看我了呢……有点寂寞的说……”男子一边碎碎念，一边陷入了沉思。
“哗啦”一声，隔扇门被拉开了，一个银发绿瞳身材清瘦的男子走了进来，径自将背上的木箱放在书桌前的地上，向书桌后的男子招了下手，“哟！化野，好久不见！”
戴眼镜的男子大张着嘴，不敢相信似的使劲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兴奋地喊出来：“银古！”
“嗯嗯！化野，我好饿啊。有饭没？”
“啊！我这就去准备！”坐在书桌后的男子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要吃酱牛肉。”
“魂淡你是要宰我吗？这里的牛肉多少钱一斤你知道吗？”
“我可是为了这份酱牛肉而特地回来看你的……”银古的死鱼眼面无表情。
“哈？你这么久回来一次就为了吃酱牛肉吗魂淡？！”
“嗯。”银发下的死鱼眼依旧没有表情。
化野眉毛低垂，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厨房走去，中途回头看了一眼，银古正拿起自己刚刚翻过的那本书，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银古全身都笼罩了一层浅黄色的光霭。看到这样的场景，化野不由得感觉很愉快，嘴里轻声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化野开始在厨房熟练地忙碌。长久的独居生活练就了他精湛的厨艺。在他眼中，成功做好一道菜和成功煎好一副草药没有任何区别。饭做得差不多了，还需要煲一个汤，他从厨房伸出脑袋，盯了一下客厅的男人。
银古正坐在门口背对着自己，微微低着头，一边安静地看书，一边享受午后的阳光。化野可以清晰地看到银古突出的肩胛骨和薄薄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肋骨。突然有一丝酸涩的痛楚在化野的心中开始蔓延，他不由自主地咬紧了下唇。然后，走到储材室里翻箱倒柜，取出了一根村民送他的名贵山参。
不一会，丰盛的饭菜就准备好了，化野取出来一大瓶清酒，用期待的眼神望着银古，“这次能待几天？”
“三四天吧。我开动了！”银古的双手在胸前清脆地合了一下，迫不及待地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这样子啊。”化野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瞬间即逝。
“啊好好吃！就是这个味道！”银古一边大口地咀嚼着，一边由衷地赞叹，完全沉浸在美食的幸福感与满足感中。
“那你就多吃点。”化野拿出了两个酒盏，分别倒满了清酒，然后拿起其中一碗，慢慢地啜饮着，“反正你今晚就住我这里，不如敞开喝吧。”
“好！”银古点了下头，拿起另一个酒盏，与化野开始了痛快的畅饮。
觥筹交错期间，银古向化野讲述自己的旅途见闻，化野听得如醉如痴，不知不觉已过了掌灯时间。
酒足饭饱之后，那瓶清酒也已经见底了，银古的脸上已然浮起了两团小红晕，说话也有点磕磕绊绊。化野的脸可能是过于黝黑的缘故，倒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举着酒盏在嘴边，嘟嘟囔囔，“喂！我说，虽然你到处旅行，经历了很多这样那样有趣而惊险的事情，但果然，还是很辛苦的吧？”
“嗯……要说……不辛苦……那是……骗人的呢……”银古的舌头有点发硬。
“那就不要旅行了啊……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娶妻生子，不好么？”
“不好……我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
“为什么？你就那么喜欢四处漂泊吗？”
“这世界……有谁……会真心……喜欢漂泊啊……我啊……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会带来……灾难的……”
“瞎说。你又不是瘟神。再说了，瘟疫也可以让我们医生来控制啊。”化野的眉毛变成了倒八的形状，不置可否地驳斥银古。
“不是……瘟疫……是虫……我的身体……会招虫……有的虫……危害人类……”
“哦。”化野微微笑了一下，却无比苍凉，“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烂好人呢。”
这次银发男子没有回应，趴在桌子上静静睡着了。
“喂！睡觉的话还是躺下比较好吧！”化野费力将银古从桌上拖到地下，使其平躺，之后抱来了一床被褥，睡着的男人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化野盯着银古的脸，突然感觉这张脸比上次见面时似乎更加苍白了一些。
他盯着银古被浓密刘海遮住的左眼，潜伏在内心深处的好奇心开始蠢蠢欲动。虽然他知道银古的左眼已经失明了，但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作为一名医生，到现在为止，也接触过不少眼疾患者，多么恐怖血腥的眼睛也看到过，但是，银古的，是什么样呢？
他将手伸到银古的刘海下，轻轻地将他的头发撩到后面，看到了一双紧闭的眼睑。右眼可以看到微微鼓起的眼球的饱满轮廓，而左眼处却是一个明显空洞的凹陷。他轻轻地抚摸着凹陷处，“看来整个眼球，都已经没了呢……”化野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他将自己的脑袋稍微远离了一下，银古脸上两眼间的违和感一下子变得不那么明显了。他盯着身下男子的睡颜：“嘛，这张脸，还是挺帅的嘛……”
银古的眉头蹙了蹙，好像很不耐烦。化野急忙放下了他的刘海，银古翻了一个身，嘴里在嘟囔着什么，重新沉沉睡去。
“银古？银古！”化野轻声地呼唤着沉睡的友人。
没有任何回应。
一丝狡黠的微笑在化野的嘴角扬起，他蹑手蹑脚地向银古的木箱走去。轻轻地卸掉了前面的木板，迅速扭头看了一眼，发现银古还在沉睡，猥琐一笑，轻轻地拉开了一格格的小抽屉。
最上面一层的抽屉是一包包折好的各种颜色的粉末纸包，化野打开了其中一包，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有什么味道。于是用食指沾了一点，含入口中，脸瞬间变绿了，“阿！呸！好苦！”
打开第二层抽屉，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工具，有的呈细针状，有的呈小匕首状，有的呈勺状，“嘛……跟我们医生的行头也差不多嘛……”
接着打开了第三层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塞着很多玻璃瓶，大多数都是空的，有的里面有一些液体，但是都紧紧地用木楔塞着。化野拿起了一只装了一半透明液体的瓶子，放在眼前，仔细地观察着。可是，除了液体，什么东西也没有。
化野皱了皱眉，开始轻轻摇晃玻璃瓶，瓶中的液体出现了几颗小小的气泡。这个发现让化野很兴奋，他开始使劲摇晃着玻璃瓶，想看下是否会有其他的变化。
突然，他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急忙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只见那个玻璃瓶开始在自己的手中拼命挣扎，他急忙用两只手按住这个瓶子，但瓶子挣扎的力道非常大，不一会便挣脱了化野的双手，向空中飞了出去。
“咚！”只见飞出去的玻璃瓶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正在侧身睡觉的银古。几秒钟后，一丝鲜红的血液从纯净的银发中缓缓浸出，在白色的枕头上留下了几滴丹花。
一大滴冷汗挂在化野的后脑勺上，他大睁着眼睛，张着嘴，望着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
只见那个男人幽幽地坐了起来，手中握着刚刚砸到他脑袋的玻璃瓶，那只没有表情的死鱼眼直勾勾地盯着化野：“你在做什么？”
“啊？我……我在……我在帮你整理东西呀！”化野支支吾吾，漏洞百出地找着借口。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银古将手中的瓶子在化野面前晃了晃。
“不……不知道。”化野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这里面的东西，要是被你不小心放出来，整个村子都得遭殃。”银古严肃地盯着化野。
“哦……”化野的额头上布满了紧张的虚汗。
“咚咚！”就在这时，外厅突然有人敲门，一个妇人的声音正在焦急地呼喊，“化野三三！化野三三您在家吗？”
“啊！在！”此时的化野突然很感激这个不速之客，他快速爬起身，但由于过度慌张，差点滑了一跤。
“嘿嘿……”他一边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一边急忙跑到外面去开门。
银古也想去看看，他刚要起身，突然觉得脑袋一阵剧痛，“啊！果然不应该喝这么多酒啊……”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脑。
“啊咧？！”手上黏糊糊的违和感让银古颇在意，他将手拿了回来，看到了鲜红的血迹，碧绿的死鱼眼呆呆地思考了一会，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魂淡化野！！”
一个妇人神色紧张地坐在化野的对面，“他说这病会传染，要跟我们分开住。但我还是放心不下啊，今晚我去看他，结果却……”妇人开始呜呜呜地哭了。
“别急，慢慢说。”化野安慰着妇人。
“我喊了一声，他没应。我直接向睡房走去，结果却看到很多……绿色的鬼火……就是坟墓中才会有的那种……他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当时很害怕，就急忙跑出来了……呜呜呜……也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讲完这些，妇人又开始了啜泣，“化野三三，您能去看下我丈夫吗？”
化野脸上的表情很凝重，他认真思考了一会，“稍等，我准备一下。”
“我也一起去。”银发男子倚在门框上，碧绿的眼睛望着哭泣的妇人。
“好吧，不过……”化野向银古走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药粉纱包，不由分说地直接糊在了他的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