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1 / 1）
李寻欢与沈浪来得很快。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三位美人身旁就多了两个气宇轩昂的男子。
白衣的男子蹲在紫衣美人身前，用手轻轻碰了碰她被打的右脸颊，嗔怪道：“你怎么就不会躲一躲？”
紫衣美人轻声道：“没打过架。没经验，下回就会了。”
白衣男子点了点她的鼻头，惆怅道：“伤成这样，我回去要被小云下药的。”
紫衣的美人忍不住一笑，又牵动了伤，疼得丝丝抽气。
红衣的美人与身边站立的男子说了句什么，那男子又跟白衣的男子说了。便有小厮送了椅子过来，遂又沏了茶、抬了桌子送来。
只见那两个后来的男子坐定后，精壮些的那个一言不发；瘦一些的白衣男子像是苦主的丈夫，却也不问那打人的女子缘由，不紧不慢的拨弄着手里的茶碗盖。
有些人是昨日见过他卖艺的。认了出来。拉了拉旁边的人，悄悄道：“今儿这场戏精彩。不用去茶楼听了。”
被拉的人也悄悄道：“为什么？”
“你仔细看那位喝茶的爷……”
被拉的人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正是‘阆苑’的大小姐口里的纨绔么！”
旁人急急忙忙去捂他的嘴：“噤声！这位爷可是听得见的！”
话音未落，李寻欢果然朝他们看了一眼，还笑了一笑。
那几人僵着脸也赔了个笑，却死活不肯走。
李寻欢摇摇头，对广大人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表示叹服。
李寻欢沉得住气，对面的女子却沉不住气了：“你们一个弱不禁风的废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来送死的吗？”
李寻欢打开了扇子开始替林诗音扇风。
那女子又道：“喂！我跟你们说话呢！你们聋了！”
李寻欢看了看沈浪，仍是不开口 。他不开口，沈浪也不开口。反正被打的又不是朱七七，他出什么头。
李寻欢叹了口气，误交损友。将扇子递给林诗音，又去拨弄茶碗。
那女子两度开口都无人理睬，气冲冲的走过来，抢了李寻欢的茶碗就砸了。
李寻欢拍拍胸口，终于道：“姑娘好大的脾气！难怪内子要被打了。”
那女子看他修眉俊目，竟是前所未见的俊俏，正望着自己笑，禁不住面皮一红，语调也柔和了几分：“是她不好，挡了我的道。”
李寻欢笑得更迷人了：“敢问姑娘贵姓？”
那女子面色更红，低头道：“我叫欧阳兰。”
李寻欢柔声道“欧阳姑娘可以告诉在下，内子在哪里挡了你的道么？”
李寻欢说这话的时候，龙小云带了叶开也赶到了。听他言，龙小云冷哼一声。也没说什么。
欧阳兰指着街边卖蝈蝈笼子的小摊道：“她在那里挡了我！”
卖蝈蝈笼子的摊子靠着路边，左边是首饰摊子，右边是糕点摊子。左右的摊子都比这个小摊子要大。小小的摊子挤在两个摊子中间，委委屈屈的。
李寻欢心里暗叹一声，看着欧阳兰又笑道：“那果真是内子不好。欧阳姑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动怒的吗？我代内子给你道歉了。”
欧阳兰想了想终于道：“我与宋哥哥老早就看到她们三个了。宋哥哥说，今天庙会最漂亮的就是她了……”
李寻欢依旧笑道：“你的情郎夸她漂亮，你就打了她是吗？”
欧阳兰点头道：“这样的女人，专门勾引野男人，我是替你教训她。”
李寻欢道：“欧阳姑娘看到她勾引谁了？”
欧阳兰理直气壮道：“宋哥哥都夸她漂亮了，还不是勾引？”
李寻欢笑得越发开心，道：“你宋哥哥说今天庙会最漂亮的是她，其实我觉得不然，今天庙会最漂亮的明明是欧阳姑娘啊。”
欧阳兰见他一双眼睛亮晶晶，言语俏皮，不由心里一甜。
哪知劈头盖脸就挨了一巴掌。
欧阳兰头晕目眩半晌。一瞪眼，却是蓝蝎子打的。蓝蝎子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气，欧阳兰的右脸立时肿得老高。她正要发作又想起来李寻欢正在看着她，十分委屈的质问李寻欢：“她凭什么打我？”
搭话的却是蓝蝎子：“我的情郎夸你最漂亮，我还不该打你吗？”
欧阳兰气急，指着林诗音道：“他不是说她是他夫人么？”
蓝蝎子傲然道：“我心里想着他，就听不得他说别人好。”
欧阳兰含泪看着李寻欢，道：“你也不管管。”
李寻欢仍是笑道：“在下要怎么管，还请欧阳姑娘示下。”
欧阳兰咬牙道：“待客无道，哪只手打的我就斩了那只手！”
李寻欢朝着因剧痛晕过去，刚刚转醒的男子道：“你兰妹妹的法子你可听见了？”
那男子醒来一见李寻欢，大惊失色。
李寻欢观他面色，缓缓道：“你认识我？”
那男子忍痛起身道：“小人宋有方，有幸曾见过李探花一面。小人卑微，李探花自然不会留心小人的。”
欧阳兰失声道：“你说他是谁？”
李寻欢抬头望着欧阳兰，浅笑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纨绔啊。”复又看着宋有方笑道：“你既知道我，就该知道我的规矩。”
宋有方躬身道：“小人不过是欧阳小姐的裙下臣之一。实在做不得主，望李探花海涵。”
李寻欢道：“这个时候做不得主，方才说你的兰妹打我的诗音定然是诗音错了的时候，怎又是做得主的？”
宋有方扑在地上，汗出如浆。
李寻欢淡淡一眼，道：“欧阳老板到这么久了，还不现身，是要在下想请么？”
人群起一阵骚动，分开一条路来。
欧阳博文今天心情本来是很好的。新纳的小妾在晨曦中娇怯怯的推醒他，叫他起床吃早点。其实他本不用起这么早，只是他习惯起这么早。早早的起来巡视他的金钱王国。野狗一样在烂泥里摸爬滚打的日子是他心里最深的噩梦。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等人给自己一口饭吃是他的禁忌。大家都知道，欧阳老爷吃穿出行皆很是讲究，连他住的宅子，他也取了个“阆苑”的名字。阆苑。阆风苑、阆风之苑，传说中在昆仑之巅，是西王母住的地方。在诗词中常用来泛指神仙居住的地方，有时也代指帝王宫苑。①
欧阳老爷的“阆苑”气势规模直逼“李园”。
直逼，自然是还差点。
这一点，让欧阳老爷十分不顺心。昨日又听说李忠老头守了十几年的宅子也是李家那个纨绔的。欧阳老爷的不顺心便到了顶点，却不敢把对付别人的手段用上，只得往死里忍。还好，新来的美人十分知趣，一夜讨得他甚是欢心，那不快便也散了。不就是宅子嘛，他会盖，自己也会盖。还要盖得更大更气派。主意拿定，欧阳老爷神清气爽的就着新姨娘的手吃了两碗香梗米饭。饭饱神虚，正在花架下消食，小厮却跑来说，大小姐打了人后被人打了。
欧阳博文三十四五才娶的亲，至今只得一个女儿。他已到知天命之年，虽说发了疯的想要个儿子，但这个女儿他也是极其宠爱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居然有人敢打她。欧阳老爷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挑战。怒气冲冲的带着家丁恶犬气势汹汹的直奔事发现场。
到了东门街市，远远的就看到了李寻欢。
他是认识李寻欢的。他还在烂泥里打滚的时候，李家这位小公子年纪尚幼，一日路过看他可怜让下人将钱袋给了他，匆匆离去。
他拿了钱袋急急忙忙回家，将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整整一夜，他都沉浸在暴富的喜悦中。
现在想想，其实不过百十两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彼时对家徒四壁的他来说，真是一笔巨款。
他会算计，将这笔钱盘了家店面开始做生意。又深谙官商勾结之道，勾结官府，收买杀手，心狠手辣。从小小的衙役开始，到现在知府见了他也得尊一声“欧阳老爷”。他对自己的现状越满意，心底就越恨当年那匆匆而过的一袭白衣。还好，后来那个人落魄了。据说萧然出关。他一直在等他回来，看他也如同自己当初一般落魄的坐在烂泥里。自己一定过去还他当年那一百两银子。
那个神仙一样的人堕入尘土的样子，肮脏的泥水浸透他的白衣，灰尘蒙了他的脸、他的眼，穷困使他的头发枯黄生涩……每每想到此，他都激动莫名。
现在，他终于又见到他了。
时隔多年，他闲适的坐在一把椅子上。那把椅子一看就知道不过是这条街上随意买来的寻常货。可即便是坐在人群中，他仍是那么高高在上。高得让人恨不得把他从云顶拽下来，拽到地狱去，看他还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