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世间之人（1 / 1）

天地之间有了日月，有了阴阳，自然就有了两种人，一种在青天白日里徜徉，另一种在漆黑的深夜里追踪，第五命算是第二种，自从背叛流刃派之后，白日里没少遭罪，黑夜中存活倒是没人比得过他，所以，只能还算勉强，至少想哭就哭，想睡就睡，想仰着头绝不会歪着头。连续几天，喝完了殷也山庄的酒，也听腻了大家的苦心安慰，这一晚，实在苦闷到想寻死，便独自离开山庄，到附近的龙集镇沽酒，打点鱼肉，临走时，冷月悄悄跟在身后，他懒懒回过头，朝空无一人的山林摆摆手道：“你不用东躲西藏，我现在没有报仇，对不起水颜，不会去寻死，放心回去，不要让大家跟着你提心吊胆的，呵呵！”

冷月从一棵老树下站出来，微微叹了口气，静静道：“你的话我相信，早点回来，我们都在等你。”第五命专心地看着她，虽然此时只能看出她修长的轮廓，点点头道：“我明白。”说完，将手中的大酒葫芦“呜”的一甩，大步下山去了。

龙集镇很大，但第五命却从没有去游玩过，为什么？因为以他那一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面孔，难保流刃混在其中，看到他而殃及殷也山庄，但现在不同，经过这样一种难以预料泰山压顶的打击之后，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毛病减了不少，他长长伸直双臂，大呼道：“莫管是非恩怨多，酒肚穿肠也娇奢！”引得一路男女老少睁着双诧异的眼睛看着他，这时候，恰好是人们最悠闲的时候，刚吃过晚饭，懒撒得三两成堆，沿着街道提着灯笼，各自找乐。

第五命捏着鼻子，坐在一张简单支起的酒摊子旁，鼓着腮道：“你这是什么酒？憋得我透不过气......了。”正拿着小勺打酒的中年老板笑道：“这是自家酿制的好酒，好喝的紧，我自己每日空闲下来，就会稍饮一二两，也馋得受不了，哈哈哈......”第五命松开鼻子，托着腮，笑问道：“你这样平平凡凡的过日子，真叫人羡慕，不像我，被流刃派追杀得死去活来，简置受不了！”中年老板斜着眼看着他，手里的小勺没有停顿，干干道：“你被流刃派追杀那么长时间，活得依旧潇洒自在，能笑得出来，也是本事。”第五命道：“不笑又能怎样？话说回来，你好端端的放着南掌门的位子不坐，跑到这里卖酒又是怎么个意思？”

中年老板手中的小勺在掌心凌空几个翻转，朝着第五命的面门就是九九八十一招变化，一把普通的木勺，不过十一二寸，却发出悲呜的响声，竭斯底里，拼命搏杀得没有丝毫空当，第五命不急不躁，取下腰袢的酒葫芦，随手一抛，正巧击在中年老板，不，南掌门杜绝的天灵之上，他倒退数步，只觉得头晕目眩，脑袋发涨，瘫坐在凳子上看着千万个第五命在不停闪烁，良久，才定睛一看，怒道：“我今日的下场完全拜你所赐，你这个不知死活的混帐东西！”

木勺不知何时已在第五命手中，悠然地走在一个大酒坛旁，下手捞了一勺，凑近鼻子一嗅，啧啧道：“你这坛子里没少下毒吧？你在这里守株待兔多长时间了？”杜绝铁青着脸，在人来人往的灯光中显得说不出的狼狈，拍着桌子道：“三日，如何？”第五命道：“看来你已经知道秋林玉的真实身份，只是，他为什么要派你来买酒？难懂就是为了下毒致我于死地？”杜绝仰天一笑，道：“对付你，以前或许会这么做，但现在，你的死活，秋林玉根本不放在眼里，他说不定哪一天当了皇帝，你不死，也是人间无处藏！”

第五命拍手道：“说得没错，但你还没有回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杜绝一双眼珠凸出，拍桌而起，道：“我追杀你那么久，你还好好活着，他怎会再器重我？到头来，连个女人都不如？”第五命道：“哦？你说的可是阴冥？”杜绝闷哼一声道：“明知故问！所以，我要赌上一把，下点药我毒死你！”

“哈哈，想不到你还真挺惦记我，不过可惜，你这种人实在是活够了！那个上官澈因为太执着，到头来，落个横尸荒野的下场，你也想步他的后尘？”第五命仔细看着手中的木勺，讲话说完，才满脸笑意地看着他，就像在讲一个稀松平常的故事。杜绝目光瞬间就暗了下来，仿佛从云霄山顶跌入了一十八层地狱，怅然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主公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阴冥也没有.......我在他们眼中到底又算个什么？”第五命淡淡一笑，道：“少一人不少，多一人不多，生着亦可，死了也行，就看你还是不是拿自己当回事？不要再想着如何对付我，你我现在都一样，就算你提着我的脑袋去见他，也绝不会影响他的心情，就像你刚才说的什么皇帝之类的话，他的野心的确很大，大到如今，我，只是蝼蚁。”

杜绝猛灌了口酒，却被第五命打翻在地，道：“你不用想不开，人生在世，你所受的苦难，比起我，不算什么。”他说完苦苦一笑，左摇右晃地摆弄着空空的酒葫芦，大步流星朝山林蜿蜒凄迷的石阶走去。

夜空一轮明月，被树枝割成碎片，铺洒在脚下，恍惚映出自己还完整的身影，在长夜里，冷寂寥，空落寞，他停下脚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我实在无处可去。”杜绝在身后透不过气的黑夜中，低低一声回答。第五命伸手折下一段枯枝，含在口中，清苦的就像毒药，沉吟道：“无处可去？南掌门的玩笑我不感兴趣。”杜绝快步上前，感觉离第五命太近，又退后一步，诚恳道：“我说的是真的，新的主公，不需要我，我又不愿投靠之前的下属，又怕江湖上与我有仇的人追杀我，我真的无处可去。”

第五命道：“你就不怕我也不放过你？”杜绝坦然道：“你不会杀我，若要杀我，刚才就不会放过我，让我跟随你，可好？”第五命轻松一笑，道：“我自己犹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怎么保你？”杜绝解释道：“不是求你保我，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为流刃出生入死几十年，到头来如同废物，被一脚踢开，还不如回过头来，搅他个不得安宁，泄我心头之恨！”第五命将口中的树枝吹在地上，道：“秋林玉一向顺者昌，逆者亡，不要学我，否则，会死的很惨！”

“我不怕！”杜绝一声狂吼，无边落木萧萧下，惊起一阵黑鸦，陡然握住第五命的手，愤恨道：“你若不同意，我就死在你脚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