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雪不归(1 / 1)
老天不知何时徐徐扬扬飘起雪花,山岚低沉,北风肆虐,扫在脸上如针刺椎凿,这种时候,娇弱如水的雪片也成了侵入人骨的荆棘,好像拿世间万物当成了可以雕刻的物件,冷冽的疼。眼前白茫茫一片,冷月身子微微颤抖,似乎也变得没有了温度,脚下乱石枯草纵横,这世间都遗忘的荒岗,根本无处落脚,第五命身后赫然是一连串血印,踩碎的尖刺上,棱角锐利的顽石上,不知何时化作枯骨的动物皮毛上,都被他毫不知觉地走过,手背已经开裂出沟壑,有一片雪花飞了上去,瞬间化成血滴跌落,冷月艰难地吸了口气,发白的嘴唇弱弱吟道:“第五命,我快撑不下去......将我放下来,休息一会儿,可好?”
第五命止住步子,在雪花飞扬中,迅速扫视了一圈,矮身钻进一个极浅的山洞,虽浅,会有雪花飞进来,好在这山洞的方位很好地阻隔了一切寒风,瞬间感觉到大地骤升的温暖,将冷月稳稳放下后,苍白得一塌糊涂的天已经分不清时辰,第五命燃起一堆火,双掌在火焰旁搓了一阵,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将冷月已经的双手包了起来,握在手心,冷月只感觉一股强大的热流透过布丝只通手心,涌进血液,第五命看着她解释道:“冷姑娘冰清玉洁,希望不要介意。”冷月自然明白他为何不直接握住她双手的原因,身为有妇之夫,这份谨慎很难得,她的目光随即又落在掌心的那块布上,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第五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道:“之前留在石头下的几个包子,可是你放的?”冷月心头蓦然一震,沉静如冰道:“是我,那一早,我决定离去,半路停下来休息,顺手就留了几个,没想到被你......”第五命笑了笑,打断她的话:“谢了!”
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的这种奇妙沉默,却又潜滋暗长的情愫终于见了天日,于是,相逢一场,过往再回首,便真的成了过往,两人心中都坦荡了不少。
第五命看到她的嘴唇有了血色,才放开她的双手,一脸歉意道:“阴冥菩萨的毒针共有七七四十九根,你忍着点疼,我帮你拔下来!”冷月微微点头,道:“有劳!”这四十九根毒针,每七根一排,皆在胸口,肉眼只能看到一寸之外闪着寒光的针尾,第五命盘膝坐在冷月身后,掌心上托,这一掌必须要以柔对刚,不能伤了冷月的内腑,又能快速逼出毒针,冷月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说明这些银针上的毒暂时不会对她的性命构成威胁,第五命万分谨慎地促使自己的内力发挥到极致完美,内力刚去了一半,冷月突然“哗”的一声,喷出一股血蓬,仰倒了过去,虽然她竭力克制自己痛苦的表情,但一双眼睛骗不了第五命,第五命紧张地将她扶起,一脸不解道:“这是为何?”胸口的银针不但没有退出半寸,反而缩短很多,更进了体内,冷月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只觉得胸口有一万只蛇蝎在疯狂地吞噬她的血肉,身体的每一处似有一根毒刺在毫无忌惮地生长,她闭上眼睛,感觉死亡近在眼前,忽然身旁一凉,第五命站起,望着眼前千堆万堆冷雪,不可抗拒道:“你留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冷月双眼闪出一丝微弱的光,坐靠在一块大石旁,摇着头道:“你不能再去找阴冥,只会自取灭亡,你以后有很多事要做,何必为了我......白白送了性命?”第五命道:“你身上的银针不是普通的银针,这一点,就在刚才,你我都心知肚明,我绝不会弃你不顾,所以,你要平心静气,不要动怒。”话还凝在风雪乱舞之中,他的人已经飘出很远,再也看不见。
天地之间,浑然苍白,长衫单薄却又足以驾驭一切的他眼中透出一丝哀伤,冷月体内的银针突然就在她体内生长,就像扎了根的恶魔,在肌肤之下互相攀扯,扭曲,缠绕,根深蒂固,已经脱离了银针的本质,而是一种顽劣的毒药伪装而成,除了解药,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行。
他沿着白雪覆盖的山脊疾奔,踏过美到心碎的雪片,还在凝结的薄冰,甚至长着嫩芽的野草,他忽然明白白雁客的良苦用心,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而是一个不能安家的浪子,就像野草,野兽,野火,自生自灭,他妄想改变自己,却痛的更真实,笑天剑就在他追风逐电的身影中突刺出去,刺向一个在白雪中看不出身躯的头颅,头颅也在瞬间冲上天际,虚飘飘地挂在沉淀在半空的冷雾中,张着鲜红欲滴的两片唇,笑道:“乖乖的束手就擒,岂非更好?非要闹到这步田地,这叫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阴冥,你这个小人!”第五命的双眼凝结成冰,死死地盯着在半空中幸灾乐祸的阴冥菩萨,怒道:“把解药给我!”阴冥菩萨仰头长笑一声,凭空转了一个圈子,她笑容灿烂的样子真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尖笑道:“当然会给你,不过你的命......”第五命怒号道:“要我的命,就把解药给我!”阴冥菩萨叹了口气,就像白雪生成似的站在地上,纹丝不动道:“好!你的话不会假!能让你束手就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她长袖之下伸出同样干白的手,手心托着一个漆黑的药瓶,弹给第五命,道:“这药已经给你,是我随你去,还是在此处等你?”
第五命不假思索道:“不用你跟着我!”阴冥菩萨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一个人,死了还真是可惜!”
冷月渐渐支撑不住,这时候张眼闭眼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将要软软倒下时,一弯宽阔的臂膀将她圈住,第五命就在眼前,她拼力想睁开眼睛,却没有一丝作用,感到一只温暖的手将一颗清苦的药丸塞进嘴中,抬起下颚,迫使自己咽了下去,而后,又清晰的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心也变得空空,没了着落。
这,是她最痛苦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