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怅惘（1 / 1）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后江氏，骄奢淫逸，华而不实，残害后妃皇嗣，心肠歹毒，不堪为皇后尊位，着废为庶人，迁往长秋宫居住，无诏不得出。”
《大昭国史》曾记：天庆十年三月，江氏皇后被废。翌年六月，庶人江氏逝于长秋宫中。
天庆六年，夏。
晨起，凤栖宫里，江婉容端坐在梳妆镜前，任凭巧手的碧蕊拢着自己乌黑的长发，绾出华丽端庄的发髻。
宫女青环恭恭敬敬得垂首侍立在一旁，轻声禀道：“娘娘，陛下昨夜招幸了霜华阁叶选侍，今早封了才人。在外面候着要给娘娘请安。”
“嗯。”
恍惚间，青环似乎听到皇后娘娘叹息了一声，待仔细听，却又仿佛听错了，悄无痕迹。
“从库房里取些首饰绸缎赏下去，就吩咐她退了吧，请安就不必了。”
“是，娘娘。”
“碧蕊，把这发髻拆了，重梳个简单的样式。”
“是。”
叶选侍，叶熙，原太子太傅叶翰英之女，天庆六年三月入宫，初封选侍，五月侍寝，被封婕妤，再封昭仪。天庆七年有孕，诞下大皇子，封妃，帝赐号“姝”。天庆八年，封贵妃，封号沿用。天庆十年四月，晋位皇后。
江婉容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前世的一幕幕画面，她想起曾经自己无数的痴缠才换来皇驻足关注;想起无数个深夜里自己躲在冷清的宫殿里哀悼自己渐逝的美好年华；想起越往后皇上越少踏足自己的凤栖宫，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想起后宫嫔妃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事事敷衍；想起自己被夺了管理后宫之权，甚至最后被安了莫须有的罪名，废了皇后尊位，自己的家族也因此蒙灰败落。这一切都是因为叶熙，都是因为她。
想到此，江婉容的眼里不禁浮起一层恨意。
“娘娘，”碧蕊轻声唤道，打断了江婉容的思绪。
江婉容从镜中对上碧蕊饱含担忧的目光，安抚的笑笑。“可是好了？”
“是的，娘娘。”
“陪我到御花园里走走吧，感觉很长时间没有去过了。也不知那些花儿开得如何了？”
碧蕊虚扶着江婉容，嘴里讨好着道：“有娘娘惦记着，定是全都开的极美丽的。”
“你这张嘴呀！”
偌大的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花香浓郁，美不胜收。
江婉容走在花丛间的青石小路上，眼瞧着这些可爱的花儿，只觉得心旷神怡。
碧蕊扶着江婉容停在一棵开得正灿烂的花树下，“娘娘，您瞧，这些花儿开得多好看呐！”
“嗯。”的确，小小的花朵，粉嫩的颜色，开得生机勃勃，惹得人打心眼里喜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了，感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娘娘，”碧蕊掏出一方丝帕给江婉容拭去额上的薄汗，“奴婢扶您回宫吧，天有些热了，别中了暑气。”
江婉容环视四周的花儿一眼，有些不舍。“本宫记得前面不远是不是有个亭子，你扶着本宫去那里歇歇吧。”
见江婉容坚持，碧蕊只得妥协。“好吧，不过不能待太长时间了。您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可不能再累着。”
“好。”江婉容拍了拍碧蕊的手，“你这丫头，竟还管到本宫身上来了，也不怕本宫打你板子。”
碧蕊嬉笑着，“奴婢这都是为了娘娘好，才不怕呢！再说娘娘最体恤奴婢们了，才不会打奴婢板子呢！”
突然，江婉容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碧蕊不解，待要问，却在江婉容一个噤声的眼神下，硬生生得刹住了即将冲口而出的话音。她张着嘴，无声得问道：娘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婉容指了指前面，同样没有出声。
前面怎么了？碧蕊好奇得望过去，只见丛花掩映间，两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似依偎在一起，亲密无间。
“皇上，御花园里的花儿可真好看，妾进宫前从来没有见过。”
“是吗？那么，朕陪着你多逛会儿。”
“可以吗？皇上不忙了吗？”
“自然可以。”
“真得？妾真是太开心了。”
“娘娘，”碧蕊揪了揪江婉容的衣角，小声地开口：“是皇上和叶婕妤。”
她自然知道是他们，曾经她的所有痛苦都来源于他们，就算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见过，但是他们的模样早已经根植于她的心底，没有办法忘记。
“娘娘。”碧蕊心疼地看着江婉容，她知道皇上和娘娘一直不太亲近，还一直以为是皇上性情使然，却没有想到今儿竟看到这样一幕，娘娘肯定伤心坏了。
江婉容脸上平静无波，并没有碧蕊以为的伤心欲绝。“碧蕊，我们回宫吧。”
“是，娘娘。”碧蕊应着，就要扶着江婉容转身离开，却被一道叱声喝住:
“什么人在那里？”
江婉容只得停下脚步，冷眼看着小跑着来到自己面前的江禄。“江总管，怎么本宫来不得这吗？”
“娘娘，”江禄慌忙行礼，脸上挂着卑微的笑，“哪能呢？您是这后宫的主子，哪儿有您不能去的地方。只是皇上见这边人影闪动，问了声，奴才这才……要不然，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问您呐！”
“哦。”江婉容有些惊讶，“皇上也在这里吗？本宫倒没有见到。只是现下本宫有些累了，就不去皇上见礼了。”说完，她转头吩咐碧蕊道：“回去了。"
“娘娘，你不见皇上吗？”碧蕊小声问道。
“别多话，走了。”
“哎，娘娘。”江禄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眼见着江婉容连同碧蕊如同逃难一般快速离开，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江禄一个人呆愣在原地。这皇后娘娘今儿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往常见了皇上只恨不得立马黏上去，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躲了？难不成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抬头望望天，也没有啊。真是稀了奇了。他一边心里琢磨着，一边迈着步子回到皇帝李桓的身边。
天庆帝李桓，今年二十四岁，身高颀长，朗目剑眉，长相十分俊美。此刻，他正拈了朵花，簪在叶熙的头上。见到江禄回来，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方才那边站着的是谁？”
江禄觑了眼旁边站着的叶婕妤，低下头吱唔着，“ 回皇上的话，方才、方才，那人是、是……”
李桓皱眉，“是谁怎么支支吾吾的？”
“是皇后娘娘。”
“皇后？”李桓看向江身后，发现空无一人。“她人呢？”
“娘娘、娘娘说她逛园子逛累了，回宫歇着了。”
李桓明显一怔，不由追问了句：“回宫了？”
“是。”
感觉到受了冷落的叶熙，不甘心得挽上了李桓的手臂，娇娇的唤了声：“皇上，方才是皇后娘娘吗？怎么江禄没有请娘娘过来？早上，妾去给娘娘请安时，娘娘身边的宫女说娘娘身子不舒服，没想到娘娘好的这么快。”
李桓将叶熙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江禄。”
“奴才在。”
“叫人送叶婕妤回去。”李桓只觉得心里气闷得很。原本是觉得叶婕妤是太傅的小女儿，理应多照顾些。而且以前也见过几面，印象也还不错，是个活泼单纯的丫头，倒是很得他的意，他原是想好好宠着的。没想到……仿佛熊熊燃烧的大火被浇了盆冰水，他的心瞬时凉了下来。一时间，只觉得叶婕妤不复原先的娇俏可人，看得人心里有些厌烦，还不如凤栖宫中的那个女人，虽然缠人缠得厉害，但却一直都是真性情，不用人猜来猜去得。想到那个人，他不由得忆起方才江禄与叶婕妤说的话，她生病了？不知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