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司马晏就像司马轶的跟屁虫,到哪儿都要跟着,学着,整个人都肉嘟嘟的,跑起来十分吃力,很容易摔倒,但仍然很执着。
沈雁翎坐在屋里,陪着梅芷卿刺绣,他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司马轶又不见了,司马晏又摔倒了,他默默地爬起来,也许是摔的疼了,小眼睛里挤出了两滴眼泪,他胡乱一擦,手里抱着剑,一步一步小跑着又去找司马轶,嘴里还嗲嗲地喊着哥哥,很傻,很心疼,也很可爱,很喜欢。
大概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沈雁翎就很喜欢司马晏了。
司马喆来看望梅芷卿的时候,沈雁翎会走到外面,看二人练剑,看得久了,司马轶便拉着他一起,司马晏又被挤开了一点,沈雁翎感觉他的眼睛又红了,水汪汪的,吸了吸鼻子,仍旧一板一眼练得很认真。
“爱哭鼻子的小鬼。”司马轶不屑地说。
后来,梅芷卿病重。沈雁翎守在一旁不眠不休,这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司马晏拉着他的手,司马晏的手很小,很软,也很暖。他说:“小叔,睡觉觉。”
这时昏迷几日的梅芷卿突然醒了,摸了摸二人头顶的发旋,用无比轻柔的嗓音说着:“雁翎,陪昀珺睡一会儿吧。”梅芷卿的声音无力极了,但沈雁翎还是稍稍安了心,她醒了,她会好起来的,就像以前一样。
他小心地拉着司马晏爬到隔壁的铺子上,替他理了理被子,后自己也钻进了被窝,他感觉到司马晏小小的身子朝自己贴了贴,他顺手搂紧了,冲他一笑:“睡吧,小晏。”沈雁翎知道梅芷卿疼他,想想,看似什么都不懂的司马晏也疼他。
梅芷卿的病并没有如众人所期望的好转,总是一连昏迷好几日,烧退了也不见血色,一家人围在床前,坐立不安。不知是不是被那逼近的死亡气息吓着了,不喜欢在人面前流泪的司马晏突然大哭了起来,司马喆听着心痛,不由又看向了梅芷卿,紧握着她苍白的手:“听见了吗?你儿子哭了。”那声音,连下人都听着心疼。
后来哭得久了,司马晏的嗓子都有些哑,伺候的婆子听不下去,不停地哄,怎么也不见效。只见沈雁翎走了过去,什么也没说,握着他的手将他拉进了怀里,那时的沈雁翎比司马晏高了半个头,他就在沈雁翎干瘦的胸前小声呜咽着,不停地抖,沈雁翎只把他搂的更紧。再后来,司马轶同时环抱住了他们两个,司马晏的哭声才算真正止住了。可是,却没有止住梅芷卿的死亡。
旧历十四年冬,梅庄大丧,梅芷卿走了。
灵堂之上,寂静无声,司马晏忍不住地抖,死死地咬着唇,他不想发出声音,但悲伤却无法克制,他的母亲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沈雁翎悄悄地握住了他紧握成拳的手,冰凉冰凉的掌心,却是那个冬天最温暖的味道。从那天起,沈雁翎便改口喊他昀珺,司马晏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姐姐不在了,昀珺,要长大了。”那时司马晏才发现,这个安安静静,看起来瘦弱的小叔,骨子里都是硬的。可以温暖,可以依靠。
梅芷卿走后,司马喆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恨不得立刻下去陪她,有人嘲笑司马喆是个懦弱的武夫,不再有大侠的气概,为情所惑,他们只是嫉妒,他们没有爱过。
但司马喆还不能死,他强撑着,将毕生所学教与兄弟二人,沈雁翎没有优秀的武学根基,学起来要难一些,胜在聪慧,一些招式也能融会贯通。司马喆知道,司马轶无心继承山庄,他不想勉强司马轶,可看着尚且年幼的司马晏,更是无可奈何,梅芷卿留下的这两块肉,他一块也舍不得。心中郁结难除,更是拖垮了身体,终在梅芷卿走后的第六年,也撒手人寰了。临走,司马喆将司马晏和沈雁翎托付给司马轶:“就算你要走,也等他们有了自保之力,否则,我与你母亲,做鬼也不得安心。”
司马轶暂时接管了山庄,却没有继任庄主之位,庄里庄外众说纷纭,司马轶日复一日教司马晏勤学苦练,他依旧爱笑,爱逗弄沈雁翎,也依旧看似不愿亲近司马晏,尽管,六年前他向司马晏承诺,永远不会再丢下他。
他们都以为司马晏不懂,但其实,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学的越发刻苦。终于在司马晏及冠的第二天,司马轶消失无踪,不留一字。司马晏没有派人寻找,随意挑了个日子便正式接掌了梅庄,成了梅庄的庄主。之后的司马晏,更是沉默,他可以练一整天的功,一整天不说话,一整天的眼神里,都没有神采和焦距,他好像不知道,沈雁翎就在他身后,寸步不离。有一天他好似突然惊醒,回身喊他:“小叔…”沈雁翎也是被吓了一跳,继而只是笑了笑:“昀珺,喊我名字吧。”
司马晏的话,没能说出口。
司马晏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习惯了喊他的名字,沈雁翎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纠正,提醒,司马晏难得露出了难色,他想问为什么,看到沈雁翎的笑容时,又说不出口。如果顺着他的意,他就会陪在我身边?司马晏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但这确实是从他的脑海里蹦出来的渴求。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沈雁翎和司马轶其实有着书信的往来,他的头就像炸开了一半,一下子清醒了。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跟着一起走?他可以和司马轶一起走!去做大侠!去仗剑江湖!什么都不用管!他们一起在可怜我?当他察觉到的时候,眼泪已经从两侧留下来了。
雁翎,你别走。
但司马晏什么也没说,日子还如往常一样。他留意自己的一言一行,雁翎一定是在庄里受气了才想走,他过得不开心,而这庄里能给他气受的只有自己,自己是不是喊他做得太多了,让他做的没有主人的味道。
他的思维,一下子退化到了五岁那年。
沈雁翎笑着看那样苦恼的司马晏,终于觉得真实:“昀珺,我欠你一句话。”
☆、第伍章
第伍章.君莫问
不久,便是上元节。
往年,文初总是黄昏之前便出门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宝贝这位二小姐,什么也舍不得她碰,她要搭把手也不知从何入,只得早早到外头疯去了,时而帮街上孤寡搭搭门面,提提面前的灯笼,不可一世的疯丫头,心肠是极好的。可惜今年要带着司马轶这个大魔头,根本没有道理一说,加之司马晏和文伊人,出门时外头早是闹成一片了。
泸州城的上元节,最是热闹。
文初拉着沈雁翎走在最前头,看得出,她是极高兴的,她乐此不疲地和沈雁翎讲着上元节的趣事,与之相较,司马兄弟与文伊人跟在后头,便显得有些静了,只是脸上都带着笑。
“晏哥还是头一次来泸州的上元节吧。”文伊人突兀的关怀使得司马晏与司马轶皆是一愣,连文初也下意识地静了下来,连同沈雁翎一块儿放慢了脚步。司马轶的反应快一些,略带醋意地调笑了一声:“伊人妹妹怎么也不问问我?我也是头一次来呀!”
“轶哥也不是年年来我们泸州城。”文伊人婉然一笑,司马晏听着有些尴尬,却也不觉那里不妥,司马轶倒是不以为意,说起话来越发收不住:“伊人这是在责备我来晚了?”文伊人刚要再答,司马轶便被不知何时又掉头回来的初沈二人强拉着脱离了三人行。
“欸欸欸!!你们拉我干什么!”
司马晏看着三人手腕着手,不知为何,竟心生羡慕。
文伊人只微微看了一眼司马晏,复又移开了视线,轻声开口:“晏哥,还是这般,不善言辞。”
司马晏对于这般感情之事,确实慢了拍,最擅长的便是以沉默作答。说到不善言辞,文伊人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本以为伊人久居深闺,自是不如文初的俐齿伶牙,不知她说话也能如此不着颜色地咄咄逼人,一战便是同他那从小便风光惯了的大哥。
许是受街上热闹氛围的渲染,文伊人也有些情热,司马晏凑着她的步子与前面三人的距离拉开了些,伊人连话也比平日多了许多:“二妹一出生,我便羡慕她。”这份心情,并不让司马晏意外,但挑的时机似乎不太相称。“二妹从小就淘气惹祸,爹娘表面生气,心里还是疼的,从未多加约束,她不愿学四书五经,诗画刺绣,便由着她舞刀弄剑,便是那夫婿,日后定也由着她自己选,她想要的,从没有得不到的。”
司马轶的声音有着穿透人群的魔力,他与文初玩闹,没有一丝长辈的模样,反是沈雁翎时时警惕着,可司马轶与文初又岂能由着他置身事外,不一会儿,沈雁翎便被拖下了水,他们闹成了一团。冷落了文伊人,也冷落了伊人身旁的司马晏。
文伊人向他传达的那份求而不得,太过直接,令司马晏心戚戚然。
“世伯,与伯母,也是真心爱你。”说给文伊人,仿佛也说给自己。
“我知道。”文伊人的语气,比方才还要落寞几分,司马晏顺势低头望她,文伊人恰好抬头,对上他清丽的眸,坦落大方:“只是,我不能在文府待一辈子。”
她说的,是那桩亲事。
司马晏本能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如今,他无法给予任何承诺,只能避而不谈。
“晏哥真不会安慰人。”文伊人难得娇嗔地笑了,也是淡淡的一瞬,却是百媚纵生。
司马晏光顾着应付文伊人,自然没有留意,前方沈雁翎偶然回身,恰恰撞见了四目相视,看在眼里,五味陈杂。
走了一段,文初突然喊了起来:“有戏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