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1 / 1）
在与姚红烈短暂的商议后，哥舒夜带着半个营的兵力去抗击北面的突厥骑兵。
现下风雪连天，无法判别突厥人到底来了多少——
先锋营不过八百余人，兵力分散开来委实难以正面抗击。
哥舒夜心中暗暗骂道，这天时地利都被突厥人给占了。
也许唯一还算好的，便是城镇周围有一大片胡杨林，将城镇围住。
黑戈壁和龙门荒漠交界处沙暴频繁，这些胡杨平日就是为了保护城镇减少被沙暴侵扰。
而骑兵最大的优势便是在平坦的陆地作战，遇上地形崎岖道路狭隘便是寸步难行。
——这些骑兵一入胡杨林便成了无头苍蝇，且突厥人身材高大，战马也是高大强壮，并非中原的矮脚马。
胡杨枝桠交错，突厥人进入胡杨林势必下马前行。
下了马的突厥人便好对付了很多——
这姑且算是龙游浅滩，反被他们这些鱼虾戏弄。
可龙毕竟是龙，吐口气就能轻松弄死这群小鱼小虾——
“诸位，突厥人一入胡杨林便是没了爪牙的狼——”
“到时候就是你们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了！记住，尽量在暗处用箭射杀突厥人，切忌不可冒险近身作战！”
听得哥舒夜这番话，有些羸弱的队伍多了几分士气，在带头老兵的呼喊下，跟着哥舒夜的带领下进入了胡杨林深处埋伏。
——可哥舒夜不敢说，来的突厥人少说千人，他们这四百人，不过是拖住时间罢了。
他更不敢说，突厥人近身功夫甚至比马上功夫更厉害——
天策府的武学便有许多是在战场中与突厥对战时，从突厥体术中汲取而来。
且突厥人体格强壮，哪里是体格较为纤弱的汉人能比的？
在胡杨林隐匿好之后，哥舒夜清晰的听到马蹄声如奔雷一般自沙漠席卷而来。
突厥骑兵已近在咫尺，进入胡杨林不过几个瞬息的事儿。
哥舒夜此时心中是有几分懊悔的——
若不是怕招人耳目，没有带火龙沥泉。把
要是带了就好了。
哥舒夜掂了掂自己手中的枪，白桦木做的杆，力气稍微大些的突厥人一刀就能劈断。
——这时马蹄声忽的停了。
哥舒夜知道，突厥人已经进来了。
他含住自己的指尖，吹了个鹰哨。
尖锐的哨声回荡在胡杨林里，提醒所有人突厥人临近。
哥舒夜听见远处突厥人叽里咕噜的声音，像是在抱怨这里怎么有胡杨林。
哥舒夜咬住一支精铁箭，无声的爬上树梢——
脚步声马嘶声越来越近。
忽的，不知是哪个突厥人大声说了什么，一时间全部突厥人都点燃了火把！
哥舒夜被晃了下眼，下意识的搭弓引箭。
“唔！”
不知是那个冒失鬼，从隐匿之处低叫了一声。
哥舒夜暗道不好！
突厥人忽的高喊起来，哥舒夜这次听懂他们说的什么了。
——
有埋伏！
“妈的。”
哥舒夜暗骂一声，手中箭瞄准了为首掌旗的突厥人。
突厥人一边立刻分散开来寻找埋伏者，一边纷纷拔出自己的马刀。
队伍中的突厥指挥叫了一声，突厥人竟然纷纷像四周投掷火把！
他们是想放火逼他们现身！
哥舒夜见状，心知是藏不下去了。
他瞄准了掌旗的突厥人，一箭乘龙穿喉。
只见突厥旗帜一倒，所有突厥人下意识的卧倒在地——
同时，从树林里射出无数箭矢，密密的笼罩了那一方树林。
乱箭中在外围的突厥人死伤不少，可终究只伤了一小部分，并未伤及根本。
突厥人是草原上的狼，若是没有杀死他，见了血更会兴奋。
一些突厥人站起来，丝毫不怕射来的箭矢，他们抽出自己的弓，向箭来的方向反击回去。
箭入血肉的闷响不时响起，惨叫连绵，也不知是自己人伤的多还是突厥人伤的多。
胡杨林有不少枯木，此时一遇火顿时燃烧起来，眼见着就要烧进埋伏圈。
突厥人们一边放箭一边向埋伏圈深入。
哥舒夜知道现下退无可退，他们的优势不过是敌明我暗，突厥人再前进几步，他们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他在天杀营多年，做暗杀的事儿做的不少，可是真正像这样对敌，哥舒夜是来了龙门后才算是上了阵。
看着突厥人愈来愈近，哥舒夜握紧了手中长枪。
在火光照在他脸上的一瞬间，哥舒夜携着凌厉至极的枪势从树上跃下！
为首的几人只感觉脖间一阵凉风，下一秒便是脑袋和脖子分了家。
也就在此刻，树林了第二次齐射！
哥舒夜就地一滚，一挽战八方，逼退了靠近的突厥人，顺带也打落了飞向他的流箭。
“杀——”哥舒夜大吼道。
树林里隐匿的人都冲了出来，有的则效仿哥舒夜自树上跃下，借着惯性割了离他最近的突厥人的头。
这委实杀了突厥人个措手不及——
哥舒夜心知他已抢得先机，在和突厥人短暂的正面交锋后便高声道：
“不要恋战！把他们往林子深处引！”
见唐军开始往林子里撤退，突厥人下意识的便跟着去了林子深处。
哥舒夜正想暗喜突厥人中计，却听到突厥首领大喊了声什么，那些突厥人纷纷回撤，尽数全部像镇子压去！
哥舒夜暗叫不好，突厥人也不是没脑子，这调虎离山之计被破，若他们不正面抵挡，且不说姚红烈的人马要背腹受敌被包饺子，这两个镇子的百姓估计全都得完蛋！
正当哥舒夜准备追上去于突厥人硬拼时，忽的看见一小兵不顾突厥人的追杀向他跑来！
“报！姚营长说镇子里的人已经开始转移！实在不行，副营可退进入巷战！”
“巷战有个屁用！跟林子里有什么区别！”
人都没撤完，他现在撤进镇子，怕是直接引鬼子进村。
哥舒夜心想要是这一群人要都是唐门弟子该多好，什么天绝地灭连弩埋伏在林子里，准让这群突厥蛮子死的连渣都不剩。
胡杨林后便是镇子，哥舒夜看了看天。
——已是寅时
——须再撑两个时辰！
“大家截住突厥人！死守住镇门！决不能让蛮子进去！”
其实根本不用哥舒夜多喊，双方人马已绞杀在一起。
这应当是两个突厥部落联合起来劫掠，一个部落怎会有近三千的男丁？
哥舒夜觉得自己真的要折在这群蛮子手里了。
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在狭小的树林里，你捅一刀都能捅到自己的战友。
哥舒夜不记得时间过了多久——
厮杀中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延长，他们像是一群在洪水中抱团的蚂蚁，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冲散。
这群蚂蚁或许抱团随波逐流还能求得一线生机，可他们竟然还想逆流挣扎。
——自寻死路无异于此。
不知过了多久，哥舒夜终于看见了天边开始泛红。
——还有一个时辰
可惜现下就剩几十个兵了，全部挂彩。
他感觉他们能活下来全拜祖上庇佑——
不过，几十个人撑一个时辰，仿佛在痴人说梦。
哥舒夜笑笑，没想到他最后还是死在了突厥人手里。
十一年前没死，就像是上天多赐给他十一年的命，现在也是该收回的时候了。
他是得感谢上苍，让他被曹雪阳所救，入天策府，让他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
让他能遇见方墨岚。
不知道方大夫知道自己花了大力气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人死无全尸会是怎样？
是要用万花谷的锋针把自个缝起来吗？
——
手中长枪已断，哥舒夜捡起地上的马刀向突厥人砍去——
这时哥舒夜忽感腰间一痛——
背后一个突厥人一刀划伤了他的腰。
——还好肠子没流出来。
哥舒夜心想自己死相还不算太差，不会劳烦方墨岚给他缝肚子。
他想着曾经来天策府催账的藏剑弟子所施展的云飞玉皇，照猫画虎的拿着刀一转——
两个突厥人的喉咙被划断，血喷了哥舒夜一头一脸。
哥舒夜也是力竭，终于撑不住的倒在地上。
他看见突厥人怒吼着挥刀向他脖子砍去——
——最后还是要闹个脑袋分家
哥舒夜心想在长安要是被抓了也是午门问斩，被突厥人砍了他还开心点。
——
千钧一发之际，哥舒夜听见一声鸟鸣。
像是阿墨的鸣叫。
哥舒夜觉着这怕是失血过多产幻了。
“哥舒夜！不要死！”
谁在叫他？
是方墨岚？
预想的断头并没有发生，哥舒夜努力睁开了被血模糊的眼。
他看见黑衣的万花弟子从天跃下，大袖飞扬间，那个突厥人脖子飚出一道血泉。
方墨岚手中笔后赫然是一截锋利的短刃，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血。
他回过头看向哥舒夜，溅在身上的血已经浸入了墨衣看不出颜色。
可他的半边脸都是血红的，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滑落在白色的里衣上，晕染出绚丽的花。
哥舒夜看见方墨岚几乎是满眼的恐惧，握着笔的手还在发着抖。
——方墨岚一直救人，如今却手刃了一个人。
哥舒夜以为他会哭，会不顾形象的大叫，可没想到方墨岚背对了他再度杀了一个扑来的突厥人。
“...我来救你了。”
朔风厮杀声中，哥舒夜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就他孤身一人，来救一个必死的人。
这个世界可能也就只有一个人，生死不顾的跟随他，哪怕万军之阵也悍然不惧。
阿墨长鸣一声，一个俯冲，抓住了躺在地上的哥舒夜。
——天方破晓。
远处马蹄声声，援军已至。
很多年前，曹雪阳也是破晓时带着人救了他。
现在是有一个人，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救了他。
哥舒夜忽觉自己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