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胭脂(四)(1 / 1)
邵士梅在向宿介询问之时,暗中在他身上贴了一个纸人,只要他再去找那王窈娘,纸人就会悄无声息地附在王窈娘身上,她的所有举动都将无所遁形。
鄂秋隼的案子被交给济南府复审,太守是吴南岱。邵士梅师徒二人也跟着前往,将他们调查的结果整理成书信,暗中投放到吴太守案前。
吴太守为人刚正稍显迂腐,最恨欺负弱小偷奸耍滑之人,尤恨假做风流的才子之辈。
果然,他提审案件,见到了鄂秋隼,就觉得这般孱弱之人不可能胆大到采花杀人。又有那一封无名氏的书信为证,吴太守便觉得此案另有隐情,就暗中派人仔细盘问了鄂秋隼。
鄂秋隼对他说了自己的冤屈,吴太守便更加肯定无名氏书信上所书内容确实属实。他怕打草惊蛇,暗地里谋划了好几天,便一举派人将那王窈娘与宿介公子捉拿来,拘留在济南府,隔离审问。王窈娘一时没有防备,被捉了个正着。
待开庭审理时,吴太守先审问那卞胭脂:“你如何与那鄂秋隼订约相见的?”
卞胭脂仍回答说:“是鄂秋隼自己来到我家中,与我相见,才定下约定。”
“你与鄂秋隼相遇时,在场还有其他人吗?”吴太守又问道。
“没有。”卞胭脂摇了摇头。
吴太守便不再问她,传人带鄂秋隼上堂。
鄂秋隼身形仍是十分孱弱,但脸上神色却好了许多,可能是知道自己有希望洗刷冤屈,他也不再害怕上堂。
堂下悄悄躲在人群里的邵士梅师徒二人,看到他的模样,也暗自放下了一颗心。只要鄂秋隼不再一心求死,总有一天能洗刷冤屈的。
鄂秋隼一字一字地说道:“当日,我经过卞家门口,看见一个妇人和一个女子,我便快步走开,一句话也不曾说。”
吴太守一听,转头对卞胭脂大喝道:“明明有一妇人在场,你为何说没有?”
卞胭脂吓得立刻跪了下来,神情复杂地看着鄂秋隼,只辩解了一句,“那只是邻居王氏,她虽在场,但这和她实在没有关系。”说完她的嘴巴闭得紧紧的,不肯再说一句。
吴太守见此立刻暂停审问,命人将鄂秋隼和卞胭脂都带到后堂,接下来马不停蹄地提审王氏。
他问王氏:“鄂秋隼经过卞家时,见过你和卞胭脂一同出门。”
王氏立刻下意识摇头。
吴太守怒喝道:“你还不老实,卞胭脂都招供了,说她的事情你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还是他们的媒人。”
王氏还想辩解,大声嚷道:“冤枉啊!那卞胭脂整日里嫁不出去,就在家想男人想得发病了。我只是说笑安慰她说替她做媒人,但我家相公还未曾回来,我一介妇人怎好上鄂秀才的家门。他们俩是怎么勾搭上的,我一概不知。”
吴太守一再追问,王氏这才说出当初同卞胭脂说笑的过程。
那日闲来无事,王氏又寻卞胭脂说话。后来卞胭脂送她出门,在门口碰见了一少年,正是鄂秋隼。只怪那鄂秋隼生得貌美,卞胭脂一见倾心,被王氏看透了心思。王氏就玩笑说那少年正是鄂秀才,为人最是温情体贴,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驯良之人,若卞胭脂有意,她便代为传话给鄂秀才,让他托人提亲。
王氏不过一戏言,不想这卞胭脂竟当了真,自此情根深种。她因忧虑鄂秀才看不起她的门第,竟相思成疾,病倒在床。
王氏见状就说代为传话给鄂秋隼,让他夜里来与卞胭脂相会。卞胭脂想自己如今病得这般重,竟也同意了王氏的提议。
王氏说完这一切,又在堂上辩解说,她只是为了安慰生病的胭脂,实际她并未传话给鄂秋隼。
吴太守听完,传卞胭脂上堂,怒斥道:“你可听见王氏所说?”
卞胭脂泪流满面,一语未发。
吴太守继续审问王氏,对她严刑拷打,很快就从王氏口中审问出她与宿介暗中有私情。吴太守又传宿介上堂,质问他,是否见过卞胭脂。宿介仍说不认得。
吴太守一见宿介那副花宿柳眠、纵欲过度的模样,简直斯文扫地,大骂道:“与有夫之妇私通的人定不是好人!”随即命左右衙役对其严刑拷打。
宿介受不住刑仗,当场招供。原来他从王氏那得到卞胭脂生病的事情,便假冒鄂秋隼半夜闯进她的闺门。但他对杀人的事情拒不肯承认。
据他所说,那夜他虽闯进卞胭脂房中,但卞胭脂病重体弱,他怜惜之下,又怕自己的身份败露,便取走一只绣鞋。他本待下次再来寻卞胭脂,不想那绣鞋竟然在路上丢失了。卞大夫被人杀死确与他无关。
吴太守最是记恨败坏读书人名声之人,大怒之下哪里肯听他辩解,随即下令将宿介定了死罪,押解进入监牢,同时宣布鄂秋隼无罪释放。
堂下的鄂秋隼与卞胭脂两人,相视无言。卞胭脂一双秋水盈盈地凝望着他,满脸羞愧,泪眼淋淋。
鄂秋隼经此一事,心情亦十分复杂,对着卞胭脂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怜她痴恋之心,但又实在怕了她。
很快卞胭脂便被卞夫人暂时接了回去。邵士梅师徒二人也早已等在一旁,朝鄂秋隼迎了上去。
看了吴太守的审案过程,邵士梅心里犹放心不下,总觉得这王氏不会这么轻易就范交待实情。只是鄂秋隼已身心俱疲,只好按捺下心思,先送鄂秋隼回东昌府。
不想他们这一回去,案情又峰回路转。
宿介是东昌府有名的才子,家族在本地颇有地位,竟寻到山东的学使大人施愚山。此人最为爱惜人才,又颇具贤德,治下人人称赞。
宿介的家人将一份言辞恳切的诉状交到他手中,学使大人便下令调来此案所有人的供词,细细查阅,总觉得宿介生性放荡、品行不端,但不至于犯下杀人案。
学使大人便又重新提审了此案,将王氏与宿介传唤上堂。
只是这宿介早已不记得将绣鞋丢在何处。学使大人又审问王氏,王氏这才交待了几个往常来过家中的人。
学使大人立即将这五人拘捕归案,一番妙计,识破了真凶的伎俩,迅速将其中一人逮捕了。此人便是真正的凶手,毛大。
原来那夜毛大跑到王氏家中,本是要捉宿介和王氏的私情,以要挟他们,不想捡到了宿介掉落的绣鞋,又听了一耳朵墙角。毛大便决定拿着绣鞋,也假冒鄂秋隼,深夜造访了卞家。不想竟走错了门,碰见卞大夫,他急怒之下便把卞大夫当场杀死,而后越墙逃跑。
施学使就此结案,判定宿介革去功名,贬为庶民;毛大秋后问斩。对那卞胭脂却另有一番安排,怜其对鄂秋隼一片痴心,令县令做媒人,让卞胭脂与鄂秋隼永结同心之好。
鄂秋隼刚在家中休养几日,还未大好,便接到山东省的判词。这下连白菁菁也傻眼了,她偷偷看了眼鄂秋隼的,发现他也是一脸晦涩难明。
她暗自感叹道,原来古代的官员这么爱给人做媒,看来不仅只有皇帝太后热衷此道啊。
卞胭脂直到吴太守审讯后,才真正意识到鄂秋隼并不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但她早已被邵士梅师徒二人吓得惊魂不定,一知道这个结果,回到家中便病倒了,竟起不来身了。
等到她听闻施学使下令让县令做媒的消息后,不禁又哭又笑,悲喜交加。
只怕这里面心情最复杂的就是鄂秋隼。可能他并不是不感动于卞胭脂的痴情,只是却也惧怕她的痴情。只是如今县令送来聘礼,吹锣打鼓地送来了新娘,便由不得他不接了。
虽然鄂秋隼再三苦留,但是在发现附在王窈娘身上的纸人被烧毁,而她本人也失踪了,邵士梅师徒二人再也无心留下来。
两人匆忙上路了,白菁菁说起鄂秋隼还是一脸惋惜的神情。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地笑道:“也许对于他来说,起码娶了个美娇娘。”
邵士梅微微颔首,这才说道:“卞胭脂一缕情思,却招来群魔乱舞,终致闺阁清名不保,鄂秀才陷入牢狱,父亲也无端丧命。情思虽美,但思情入骨却会变成祸端。这便是物极必反的道理。你往后行事切记过犹不及。”
白菁菁撇了下嘴,“不是情思害人,是这卞胭脂太笨了。她肯定是读诗经读傻了,随便见到一个漂亮的男子就情根深种。我估计再来个男人就能骗她跟着一起私奔了。这可和情爱没有关系。你可不能把凡人的错误归咎到爱情头上。”
邵士梅无奈地说道:“我和你说物极必反的道理,你便说情和爱。你小小年纪,走过多少路,竟也大言不惭。”
白菁菁在心里暗自反驳,不小了,比师父您大。却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并不敢在嘴上继续反驳师父。
那妖怪王窈娘却是往太原而去,邵士梅师徒二人只好紧追上去,不想那地图上显示的下一段路正是太原城。白菁菁虽然满脑子疑惑和不解,但也没也其他办法,只好继续跟着师父往太原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