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落(1 / 1)
杨生抬头,目光里似烟火明灭,“当然。”他说。
我满意的笑起来,目光漫不经心的瞥过倒在她怀里的宁清浅,握着剑柄的指微微曲起来。“那冥王打算什么时候带着我去冥界呢?”
“你很急?”他声音不辨喜怒,却慢慢的悠哉下来,看着怀里安好的宁清浅,安心的舒展开眉眼。
我心底长长的逸出一声冷笑,就知道长眠炉没这么好拿,“我倒是不急,只是,就怕······。”我适当的住了口,笑而不语。
果然,他皱起了眉,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的一把掐住了我的脖颈,速度之快让我心惊,“你对清浅做了什么。那血有问题?”
我感受着他手上的杀意与着急,却出奇的安静。
朱砂痣微微一亮,两道流光射出,撕裂空气般的速度,一道射向杨生,一道射向宁清浅。按在我脖颈上的手瞬间便是松掉。
流光带起一阵磁暴之声,尤其是射向宁清浅那一道,简直摄人心脾。
杨生抱住宁清浅,跳身而起,在半空中一翻一让,将宁清浅护与自己背后。流光与他的衣袖撞在一起,撕烂了他半身衣襟。
我皱眉,摸向朱砂痣,心底一片微疼,“你才好一点,不要出手,我自己能解决的。”
大火渐渐的烧到了我身边,一片火红里,我的面前缓缓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我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多少年没见到他了。五万年?十万年?我记不清了,仿佛死过好多回,又活过好多次,才堪堪在那时间的夹缝中,回眸看得他一眼。
眼前的人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那双勾魂夺魄的眼里本应是傲视天下,无双张扬,而不是现在的三月细雨,绠隔万年的缠绵哀伤。他薄薄的唇轻轻抿着,似有千言万语,却只是静默不语。满头墨发在火风中妖异狂舞,气势如魔,神情似佛。
“我舍不得。”他低声说,极为认真的回答我,声音似在空灵山谷之中缓缓响彻,似圆润冰珠落在尖尖石子之上,响的细碎繁复。
他的身形忽隐忽现,看的我一阵心惊胆战,一如当初我要失去他的那天。怕他走的太快,我连手都来不及伸出。
“出来干什么?浪费精力。”我一开口,嗓子却全哑了。
白落,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此刻你重新回到我身边,虽然不是全部。但这一刻的欢喜欣愉,却在我的心底摇曳生根,随风起舞。
他轻轻抬起手指,细细的描过我的眉,我的眼,以及左脸上冷冰冰的面具。“我能凝成身形了,就在刚才。”他虚无的手指触碰不到我的脸颊,眼里是我半是悲伤半是欢欣的脸,“我很想你。”想立刻见到你,想立刻为你挡去漫天杀雨。
“白落。”身后传来杨生的惊呼声,“你不是身死道消了吗?”他眼底有着浓浓的忌惮和难以置信。长眠炉如果不是用来聚魂的话,那么,她想干什么。
白落冲我笑了笑,一转身,眼底已经带着三分睥睨七分不满,夭夭灼灼开出漫天繁花,轻细的长眉一拢,声音冷彻,“杨生,这么久不见,你的沉着冷静都见鬼去了?”他神情淡淡,似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杨生神情一冷,刚想说点什么,却听见怀里的宁清浅嘤咛一声,口鼻之中溢出血来。他几乎是瞬间就慌了手脚。望向我的眼睛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我看他一眼,平淡的伸出手,“长眠炉呢?”
他眉头挑了挑,“我怎么会把神器戴在身上?在冥界。”
白落回头望着我,眼神温柔,“那你就带路,什么时候拿到东西,就什么时候救她。”他好看的眼睛半阖着,似是开始疲惫。“杨生,我警告你,别再用你的手碰她,否则,我一定杀了你。”他指尖慢慢的淡去,看的我锥心一般的痛。
他消失在我面前,而我什么都不能做。
一如当初。
“闭眼。”他声音温柔,对着我说。
当初他也是这么对我说,他说,闭眼,枫儿。
看着他越加虚幻的身子,我微微一笑,眼底慢慢浮现出温柔的神色,这一次,我选择与之前不同的方式。
我闭上了眼。
暖暖的风刮过我的脸,再睁开眼睛,白落已经不见了。
我抬手摸向额间朱砂,温热的气息传过手掌,我敛起清冷的眉目笑的开怀。面前杨生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素手一划,一圈幽黑的空洞自他指间飘逸而出,“跟我走!”他抛下一句话,就抬脚向黑洞里走去。
我收敛心神,抬脚迈入黑暗中。
洞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不见尽头,甚至不知道眼前是否是悬崖亦或是平地。
“红枫,白落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走在前面的杨生慢慢开口。
我此刻却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心底里依旧是满满的,皆是见到了白落的欢欣。“不是,今天是第一次,之前一直都出不来,时睡是醒,以前是睡的多,现在醒的多。”声音淡淡,语气里难免的敷衍。
杨生却仿佛没有听出我语气里的冷漠,依旧问道,“那他现在醒着吗?”
“没有。”我随口应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便勾起眼角笑的意味深长,我看着他挺拔苍劲的背,勾起唇角,“怎么,你害怕?”
他往前走的步伐依旧匀称流畅,却将话题巧妙的一转,“你现在不说你自己叫白落了?”他语气里淡淡的嘲讽,不用看我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冷厉的眉斜斜的飞着,凉薄的唇不屑的抿着。
我不和他一般见识,难得的语气欢快,“正主马上就要回来了,名字当然要还给他了。”
他脚步忽然一顿,声音也变得凝重起来,“白落自己就已经可以凝魂,你为什么还想要长眠炉?”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她怀里的宁清浅身上,眼里是古井一般的幽黑,“你需要知道那个干什么?你只需要兑现你自己的承诺就好了。”我的目光在宁清浅身上留恋了好一会,才继续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如果你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那么······。”
他目光倏然一冷,脚步瞬间加快。
我笑了笑,轻松跟上,真是一个护短的男人。
遇到杨生,是宁清浅的气运。
不知走了多久,只是在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觉得脑袋一阵天旋地转的疼。我原以为像冥界这样的地方,应该是以黑白灰这样的色调为主的,毕竟冥界主人的风格摆在那里。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这冥界,居然出乎意料的清新漂亮。一条极其宽阔的河流将我的眼睛绚烂出一片水光,天水一色间,两岸开着粉色的彼岸花,贵气而不妖气。一大片青青茵草还沾着不知是谁浇灌而上的水珠。举目望去,竟有大片大片的碧色花朵顺风摇曳,空气里是山明水静的安好祥和。
杨生却在那河边停下了,他转身看我,神色间竟有几分温柔,“现在你看见长眠炉了,可以救清浅了吧!”
我向四周看了看,不接话。
他又与我僵持很久,最终,他还是那个等不起的人,他黑袍里面伸出一只修长素白的手。耀阳在他的指尖跳跃流动,那条宽阔而平静的河流开始汹涌澎湃起来,水浪滔天间自远处飞掠而来,透明似冰晶,在我的头顶飞转盘旋。
河流的水眨眼之间便是流干,可它原本所立之地,却是绿草茂盛,没有河床,没有沟壑,没有淤泥。
我抬头看着天空,一座透明的,四方鼎正在慢慢形成。
真是好算计,有谁会想到,神界至宝,居然在一入眼便能看见的地方呢!
透明小鼎缓缓落在杨生手上,晶莹剔透将他的手衬的美轮美奂。
他将长眠炉抛向我,我伸手接过,面上波澜不惊,指尖却悄悄的泛白了。
我等的太久了。
他目光灼灼,等我开口。
“其实,我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你忘了,卿九九只是一个凡人,神兽的血,又岂是她一个凡人的身躯又怎么受得了。爆体而亡只是时间问题。”我将长眠炉握紧,不出意料的又对上了他意欲杀人的目光,我眼神一冷,喝道,“你看我也没用,要不要宁清浅活,全在于你自己。你传个半身修为给她,她体内又有神血,帮她塑了仙体,你们不就可以双宿双飞了,蠢货!”
他眉目一动,骤然清晰,看着我不说话。转身便走。
我跟上他,绕过庭庭园园,山山水水,走到了一个山涧上,他指着一处陡峭的悬崖示意我跳上去。不等我反应,他自己先向另一处悬崖跳了过去。
他的身影在靠近悬崖附近的时候,却像是石子背吸入漩涡,无声息,无波澜,就那样消失了。
我笑笑,看来他是真的急了。就怕宁清浅出意外,不过,我没有告诉他的是,宁清浅身上有我布下的古阵压底,就算再过一个月都没问题。杨生是聪明人,等他发现之后,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微微一笑,山涧上的风刮过我左边冰冷的面具,银色在阳光下煜煜生辉。我将手中透明小鼎对准阳光,在一片黄色的光里一条条细碎的裂缝无处遁形,就那样坦然的暴露在我的眼底。
神器在神魔大战之中就已受损,再用一次,便是要消失了。我眼底笑意凉薄。
可惜可惜。
一撩裙角,我纵身飞跃,天蓝的背景图将我一身锦袍映的干净透亮,我屏息,最终带着奇异的笑容,跃与崖上。
再睁眼,是一片黑,我在黑暗里感受到空间的波动,这是个安全性极高的地方。
我从乾坤袋中拿出卿九九的肉骨。
白落,以此做你身!
手中晶亮的玻璃瓶里是夕颜的心头血。
白落,以此唤你血!
双手连点,长眠炉上浮现奇异纹络,里面传来悠久的,长眠着的神界尊者们所谓的高贵的灵魂。
白落,以此补你魂!
现在,醒来吧!
醒来,我们一起踏于那金砖玉瓦的神殿之上,一起笑看万里浮云长生,一起,将那些个无情的,卑鄙的,道貌岸然的家伙,堕与尘泥之中。
所以,快醒来吧!
只要你在,我虽满身罪孽,亦心若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