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春(1 / 1)
一生风流的人有的传成了佳话,也有在时间长河里默默无闻,风流成性的叶父在二十多岁的时候突然收了心,那时他刚刚考上功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谁也说不明道不清是何缘故,他就这样娶妻生子去了。
头年就生了个男孩,便是叶一词。
立春的时候,号称是四处云游的叶父回来了一趟,叶一词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话就见他将那张名为“逍遥”的琴装进琴匣里,走前只是微微侧了头露出了个笑容。叶一词看着他侧过头时鬓角的白发,惊觉前些年看着还相当年轻的父亲苍老了不少,心里忍不住揪成了一团。
他隐隐觉得发生了让叶父难过的事情。
叶一词母亲去世得早,那时他还很小,母亲总是卧在床上,因为病得重从来不让叶一词近身。叶一词对她最多的印象就是满室的药味以及收殓时垂下的一只苍白细瘦的手,诸如母亲的温柔却是从来未感受过。
后来,就只剩他和叶父。
说起父亲,叶一词觉得陈黎的父亲倒更像一些,会对他很温和地笑,一双圆眼睛会眯成一条缝,那时候他常想这个人要是他父亲就好了,不会拍他板子,也不会总是板着一张脸。叶父不怎么管他,倒是对他的功课上心得很,最神采飞扬的时候也是跟他说起琴的时候。然而这么一个虽然不够亲,但是对于叶一词来说却是意义非凡重要得不得了的人,可能这次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觉得自己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人。
即使交好的人再多。
叶父回来的事情只有他知道,他没对其他人提起过,偶尔会万籁俱寂的深夜独自咀嚼满腔纠结的心事以及时不时窜上喉头的苦涩。他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会在午夜梦回间突然忆起儿时的事情。
几日后静书收拾琴房,却不见那张逍遥,细细琢磨少爷这几日的言行举止,将所有的疑问都咽回了肚子里,只是伺候起叶一词来更加地用心。
叶一词怕一个人待着会想起别的事情,因此总是往陈黎那边跑,即便是不和陈黎说话,抱一抱傻兮兮的陈团子也会让他高兴半天。不过没过几天,便发现陈黎那里才发现来了个客人。是个黑衣的高个男人,板着脸不爱笑,让他想起了那个也是黑衣的但是笑起来有几分讥诮的男人。
那个许久未想起的名字被他从角落里翻了出来。
他想起了陶蜀阳,也想起他走前的笑容。一股无力感泛上眼眶,他聪明但是对任何事情都有点儿抵触,不想触碰也不想去了解,也不爱亲近人,这会儿却想若能及时参透他、参透叶父笑容里的忧郁是不是会好一点。
陈黎和傅少铭打得火热,叶一词也不便再过去打扰,偶尔帮忙带一带陈豆豆,但是更经常待在琴房发呆。虽然平时话多的样子挺招人烦,但是沉默寡言的叶一词却让人担心起来了。
静书听到真吾学院的学生逃课去踏青,便向叶一词说了这件事情。叶一词也没见得有多大兴致,但是磨不过静书还是答应去了。
这几日的天气不错,叶一词换好衣裳站在铺子门口等静书,只言洲一个人留下来看铺子。
一路上,叶一词没有开口,静书也没有说话。在登耀亭歇脚的时候,静书还是怕叶一词口渴便放下竹箱去打水。打水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远,叶一词刚要叫住他,静书已经跑出好一段距离了。
叶一词找了张石凳坐了下来,他一向不洒脱,爱纠结,又极会装模作样。叶父本意没想他成为这样一个人,到底还是长歪了。
他没想到会遇见陶蜀阳,他坐在亭子里,远远看见有个人从城门那里走了出来,离得近了,才认出是陶蜀阳。对方看起来瘦了不少,但是气色还不错。叶一词拿不准要不要寒暄几句,那陶蜀阳长腿一迈便进了亭子。
亭子并不大,陶蜀阳不管坐在哪里离叶一词都不过一两尺距离。叶一词受不得这沉默,刚要开口随便说几句的时候,陶蜀阳便先开口对他说道:“上次走得急,还没好好谢过叶公子。”
“……哦。”说起上次,他还想起来那个可能是要不回的手炉了。
叶一词和陶蜀阳还没聊上几句,打好水的静书便急急忙忙地回来了,瞧见自家公子正在和人说话便停了脚步想着等人谈完话再过去也不迟。
陶蜀阳并没有说什么事情,只是看了看天色问道叶一词和静书二人什么时候回去。也不知道对方是要作甚,但总不会是伤及性命的坏事,叶一词想了想说了个时辰,随后看见陶蜀阳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还是这个糟糕的德性啊。
叶一词内心腹诽了一下,转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回来的静书站在官道旁的一棵树下,便对他招了招手。静书过去的时候陶蜀阳正好起身告别,静书怔怔地看着疑是心情明朗的叶一词,脑袋里面隐隐约约有个不妙的想法。
登耀亭靠近青鸿山,叶一词和静书今日正是要去青鸿山上走一趟。
“少爷,”静书抱着用竹筒装好的水,看着前面慢慢走着的叶一词叫了一声,叶一词回过头看他,他想了半天还是没将刚才的想法说起来,倒是问起叶一词晚上想要吃些什么。
叶一词想了想倒是让静书自己看着办了。
静书看着回归常态的少爷差点挤出两泡眼泪,不知道陶蜀阳算是个什么样的人,倒是他让少爷心情好了起来,也不失为大功一件。(好像哪里不对)
叶一词和静书走走歇歇过去了一个时辰后这才下山。下山时差不多是叶一词刚才跟陶蜀阳说的时辰。
到了登耀亭便见陶蜀阳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陶罐。
叶一词刚进亭子,陶蜀阳便起身也不说什么便将手中的罐子递给了叶一词。罐子里的东西不沉,叶一词微一掂量便明白了这点,打开了之后才知道是一小罐晒干了的桃花,有些不解地抬起头看了陶蜀阳一眼。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陶蜀阳笑说着,拍了拍叶一词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