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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八(完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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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上)

经过那次不大不小的雪,天便一直未再放过晴,满眼灰白色的天空望不到边缘。

就算是腊月里越来越频繁的炮竹烟火声也穿不透那压抑的天空,噼里啪啦地扰得人心烦躁。

戏园子大院里,每个人还是天还未亮就爬了起来,起早贪黑地练着身法,吊着嗓子,每次听起来,就像是冬夜里还未迁徙的寒号鸟般垂死哀鸣。

何鸣被关禁闭已经一周左右的时候了。

院子里每个人都知道,然而,没有人敢劝,班主只能偷偷派人给他送些食物。

班主跟何鸣说,何家就你一个后,原本便是不想让你掺和这些事情,再寻个好戏班子唱下去凭你的功夫也不是不可能……

何鸣对那句,何家就你一个后,深以为然。

——不过班主应该还不知道许一霖的事情,否则恐怕不会这般和颜悦色地跟他说着这段话。

然而何鸣只是盯着班主,腊月十八,我定是要去的。

班主只是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丢下了一句话便将门重新锁好。

他说,何鸣,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

兰春也来送过几次饭,然而每来一次,那张清丽的脸带着病态的惨白,裹着厚厚的棉裘,看起来弱不禁风。

近些年里他不太经常在戏园子里呆着,为了《胜利报》能够顺利创办起来,在上海滩跑上跑下,疏通关系,对这梨园大院里的很多后来的人们都已经不太熟悉了,自然对这半个小师妹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而且因这两次和许一霖的事情她都有参与实在是让何鸣没什么好感。

然而,随着脸越来越尖,眼睛却衬得越来越大,每次看着何鸣眼神里都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看的何鸣十分不自在。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不太熟络的小师妹,对他竟然存着这般心思。

本来想说上的几句关心之语最终吞回了肚子里,一些不必要的错觉还是杜绝得好。

他只能对兰春道上一句,你身体不舒服,不用这般麻烦大老远跑过来送饭了,托个师弟送过来便是可以了。

兰春也不是个愚笨之人,自然能够听清何鸣话外的意思,她抱着已经空了的食盒,咬着苍白的唇,看着正在吃饭的何鸣的眼睛里满是复杂,像是下一瞬间便是要哭出来一般。

何鸣也不是什么心软之人,只是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

——心软这般,只对一人便是够了。

何大哥。被无视了这般久的兰春最终还是喊出了声音,声音全是不甘,他是个男人!

嗯。何鸣淡淡地应了一声。

兰春显然没有料到何鸣如此反应,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双眼睛里写着不可置信,她向后退了半步,抱紧了手里的食盒,声音尖利——

那不男不女的下贱胚子!何大哥你莫要被他迷了心窍!

话音还未落,何鸣的筷子便拍在了冰凉的桌子上,清脆的声响让兰春颤抖了一下。

何鸣的目光异常冰冷,盯着兰春不自觉又往后退上了半步。

没有下次了。

何鸣如此说道,便又是低下了目光,重新拿起了筷子。

兰春哀戚地看着何鸣,不禁心如死灰,手一松,食盒啪地一下便掉在了地上,她转身便跑出了那扇门。

自此,兰春便再也未踏入何鸣的房间半步。

随着新年愈加逼近,何鸣将自己这些天写的废弃的手稿通通都放进了火盆里。

一张一张,火舌舔过那些钢笔划过的字迹,顿时便将纸张烧了个大半。

何鸣专注地看着那盆燃烧地旺盛的火,面色平静,眼神却高深莫测。

腊月十五。

离腊月十八只有三天了。

腊月十八,上海响当当的人物黄家家主的五十寿辰,大概是要云集上海上流社会所有有头有脸的任人物摆上这次的宴席。

也是这次,戏班子要去坐堂的宴席。

也是,冬藏计划的开端。

窗外忽的响起几声敲响声,何鸣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便看见有人正站在了窗户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他。

看见那人,何鸣怔了一下,却被手上已经燃烧了大半张纸的火给烫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便将那还在燃烧的纸张丢进了火盆里。

起身,转身走向了窗户边,隔着一方书桌,何鸣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的脸庞。

来人穿着一身长衫,披了件雪白的狐裘。似乎清减了些,脸色苍白,下巴愈发得尖了。

何鸣仔细地瞧着他,想将那人这些天细微的变化都给瞧进了心里。

许一霖也回望着他,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何鸣的身影。

外面冷,进来。

何鸣望了一会儿,忽的如梦初醒,窗户外的那院子里地面潮湿得很,夜晚阴冷,许一霖呆不得太长时间。

许一霖看了一眼窗户外的院子,又看了看何鸣的房间四周,这才点了点头。

伸手,递给了何鸣一样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事。

何鸣下意识地便接了过去,透过布传到指尖一片温热,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许一霖正在翻窗,何鸣也顾不得深究那东西,将那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给许一霖搭一把手。

许一霖踏在了书桌上,看见何鸣伸手,便将手递了过去。何鸣刚接触了一温热的东西,便感觉许一霖的手愈发冰凉,不由得握紧了那双手。

许一霖轻轻跳下了桌子,看了眼被锁上的门,见外面没什么动静,才松了口气。

何鸣看着他的模样,勾了勾嘴角,将人的一双手又握得紧了些。

回去了么?何鸣问。

因为担心许一霖,前些天旁敲侧击地问了来送饭的小师弟,却是听到了西厢那许家的小少爷已经回了许家有些日子了。

何鸣听罢,心里虽有些失落,也还是放下了心来。

——起码,家里比这梨园要安全。

许一霖点点道,回去看看爹。

也好。何鸣应道,忽的想起了那温热的包袱,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水饺。说着,许一霖低眼看着何鸣的手,又抬眼看了眼何鸣,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何鸣自然没办法装作不懂,恋恋不舍地将手给松了开来。

水饺?何鸣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讷讷地重复了一声。

许一霖没理会何鸣,转身将桌上的那包袱给拆了开来。

……前些日子,我听院子里的人说你老家是山东的。

……听说腊月十五,你们有吃饺子的习俗。

刚好,快过年了,吃饺子讨个彩头……

边拆,边说,声音却是愈放愈轻,最后便喃喃如蚊子哼一般。

何鸣耳力尚且不错,隐约听得清楚许一霖的话,他童年确实在山东度过,后来因□□地下党需要建立上海联络站,戏班子便是迁移到了上海。

——不过当时年幼,直到这些年才知道当年举家迁移是因这般原因。

不过,这吃饺子的习俗……

何鸣心绪如电转,被尘封的记忆匣子这才被打开,模糊想起了有关于童年些许的记忆。

你做的?

何鸣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着,往前进了半步,不出意外地看见了许一霖掩在白色狐毛里的已经通红得像是能够滴出血一般的耳尖。

心念一动,何鸣不禁抬手,圈住了许一霖的腰。

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便听得怀中人轻轻地嗯了一声。

——听说这要亲手做才有些诚意,下一年才能平平安安……

何鸣又是莞尔,将下巴搁在了许一霖的肩窝处,脸蹭了蹭那红透了的耳朵,感觉那灼热的温度。

何鸣想吻一吻那小巧的耳垂,但是感觉到许一霖越来越烫的耳朵,还是抑制住了这冲动。

何鸣看着许一霖将搪瓷杯给拿了出来,打开杯盖一阵热气升腾。

——腊月十五,山东地方有风俗,“祭玉帝,祈平安”。

何鸣不知道许一霖是否知道这具体的习俗,或许只是当做一种平安的寄托,灰暗之中的一点念想。

然而,何鸣还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还在世之时,每当一到腊月十五,她经常跟着邻里妯娌从早上便开始忙了起来。

擀面皮,做馅料……

每次腊月十五,最期待的便是父亲回来之后,家里端上来的那一大盆加了肉馅的饺子了。

筷子。

许一霖趁他失神之时,已经挣脱了他的怀抱,将筷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何鸣拿着筷子,在书桌旁坐了下来,对许一霖笑得灿烂,笑得许一霖将视线瞥向了别处。

许一霖在看那还在还在燃烧着纸片的火盆,还有那旁边的一小叠信纸。

皮有点厚,馅还不错。何鸣装模作样地评价了一番,饺子还热乎,吃到胃里瞬间暖和了起来。

抬眼一看,却发现许一霖竟然蹲在了火盆边,何鸣心下一跳,将筷子放下站了起来。

然而许一霖却道,这火盆你是取暖的?

何鸣往火盆走了过去,淡淡地道,烧些没用的东西罢了。

我帮你烧?

不用。何鸣下意识便道。

然而,许一霖动作却是快,将那一叠纸一股脑便扔了进去。

何鸣看着火盆里瞬间便升起来的火舌,将许一霖拉了起来,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这小少爷烧纸的方法也是别具一格啊。

别离火盆太近。何鸣只能无奈地警告道,这大火要烧上一会儿了。

嗯。许一霖细细地嗯了一声,看着窗外挂着的一轮巨大的圆月,轻声道,我得回去了。

话音未落,许一霖便见何鸣的背影一僵,随即,何鸣转身看着许一霖,许一霖亦看着他。

箍住手腕的手忽然一使力,许一霖便撞进了何鸣的怀里。

许一霖顺从地仍由何鸣狠狠地抱住自己,这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里的拥抱让许一霖慢慢抬手,亦温柔地回抱住了他。

何鸣在他耳边的声音轻而重,他说,等我。

许一霖依旧轻轻嗯了一声。

腊月十九……

何鸣忽的说了一个日期,接着道,去香港等我。

许一霖沉默了一小会儿,开口道,好。

何鸣将自己的手给松开,深深地注视了一会儿许一霖,然后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嗯。

许一霖点头,走向了书桌,在桌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许一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何鸣。

何鸣仰头看着他。

许一霖俯身,在何鸣唇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般,沾之即离。

何鸣愣在了那里,刚刚唇上一瞬间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怀疑是错觉。

然而,许一霖已经跳出了窗外。

外面的梅花开的正好,月亮也好,何鸣看着许一霖站在梅花枝前,月亮照着清清楚楚。

长身玉立,他说,我会等你。

随即,便离开了这梅花院落。

看着许一霖的背影,石英钟忽然敲响了十二声,一声比一声苍凉。

何鸣忽的心下一慌,却不知为何,只能坐在椅子上,他抬手拿起了那双筷子。

那饺子已经还没凉透,何鸣一口一口吃着那半凉的饺子。

何鸣想,腊月十八,就差两天了。

捌(下)

许一霖来到梨园,不仅仅是来送饺子的。

趁着正好的月光,他将已经揉作了一团的废纸从怀里拿了出来。

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一幅简陋的铅笔图,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附注。

规则的线条交织着,许一霖仔细地看了许久,细细地记了下来。

——这是黄家家主大摆宴席的地方。

——冬藏计划的开始地点。

许一霖从火盆边的那叠纸里抽出来的,何鸣在边角处写上的“冬藏计划”虽然潦草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这张纸应该是何鸣自己勾画出的冬藏计划的全部内容。

所有的参与人员,执行计划的流程,坐堂地点的地图,目标人物的坐标。

许一霖这才真正明白,冬藏计划的真正含义。

冬藏冬藏,露尾藏头。

梨园这整个上海地下站都将是一条尾巴。

为保护上海地下党重要人物离开而露出的一条尾巴。

随着日本侵略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迫切,上海将成为它在1931年年末想要攻陷的最后一块土地,为1932年的新年献上一份染血的大礼。

于是黄家家主与日本人暗中勾结,联合日本驻虹口区军部策划了一场盛大的鸿门宴,为的便是引出上海地下党。

以日本重要军部和黄家为引,引出上海地下党。

然而,赴约的是他们。

将计就计,破釜沉舟。

何鸣在纸上曾用钢笔标出过存活可能性,许一霖看着被何鸣用钢笔划破纸张的地方,那里划着一个用力的叉,下面的数字是零。

许一霖伸手抚摸着那凹凸不平的地方,眼神温柔。

将纸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在了怀里,他抬腿走向了一个地方。

在何鸣被关起来的日子里,他漫无目的地走遍了整个宅子里的每一处。

这次,他去的地方,是兰春的住处。

兰春,在这次冬藏计划里必不可少的一环。

然而,此时的兰春却是气息微弱,精神颓靡地睡在床上。

许一霖推开门的时候,正听见兰春有气无力地咳嗽声。

许一霖在桌上拿了一只白瓷杯子,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走进了那屏风。

兰春伏在床上,手抓着床梆,费力地咳嗽着。

许一霖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待兰春咳嗽渐歇,许一霖适时地将水递了过去。

兰春下意识地便准备接了,然而当碰到许一霖的手时,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触及许一霖的脸,顿时手一抖,便将那茶水打倒在了地上。

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温水撒了一地,也打湿了许一霖的鞋背。

是你!!!

兰春失声大叫,费力想撑起自己的身子,脸色苍白得犹如纸片一般。

你恨我,是么?许一霖看着面前憔悴的女子,轻声地问。

腊月十七。

何老师终于来到了何鸣的房间,只是,他是将何鸣房间所有的窗户给定上了钉子。

何鸣在屋里沉默着,看着他们将整个房间封了起来。

何老师看着何鸣,将他桌上那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袱给拿了起来,脸色铁青。

我警告过你。

说罢,便将那包袱拿了出去,最后,留下了何鸣一个人。

班主离开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一眼何鸣,欲言又止,最后也只剩下一声叹息。

何鸣坐在桌边,有些遗憾,看不见窗外的正开着的梅花。

腊月十八当天,只听见宅子里从早上便开始的乒乒乓乓的声音,何鸣听见班主在外面喊。

别将家伙儿给我弄坏了!

你你!放的时候给我轻一点。

……

声音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宅子里的声音才渐渐歇了下来。

人声也都听不见了。

何鸣静静地坐在那里,他在等。

等一个人。

等一把钥匙。

门外忽的传来了几声规律的声响,五下敲门声,随即是锁动了的声音。

何鸣看着门被推了开来,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着蓝色上衣学生裙,抱着一只黑色的皮书包的少女。

长发扎成了两股,柔顺地从肩膀泻下,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柔弱而无害的女学生,她紧紧护着自己手中的黑色皮书包,一双大眼睛正往房间里四处看了看,等到看见了屋里只剩下何鸣,这才安心地走了进来。

看来你过得并不轻松。

少女开口,声音温婉,却带着隐隐地调笑。

自然是不好的。何鸣也倒不甚在意,怎么样?这一期的胜利报成功发出去了么?

当然,没你也是可以的。少女挑眉,带着点娇憨的俏皮,走近了何鸣,道,你真要去?

嗯。何鸣点头,伸手。

少女从护着的书包里翻了翻,大概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嘴角泛起了一抹笑,将手从书包里抽了出来,顺带着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物事。

沉闷的声响,何鸣看着少女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是一把枪。

——等的便是这把钥匙。

你和苏姐还不离开上海?何鸣将枪拿了起来,掂量了掂量,对装满了子弹的枪的重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着她道。

少女看着他道,若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总不能没个医生帮你挽回一下吧?

何鸣挑眉,见何鸣开口想劝,少女一摆手,道,别,表姐说了,冬藏计划若是成功日本人必将在短时间内反扑,到时候上海必定有人伤亡,到时肯定是需要医生和药品的。所以,表姐和表姐夫是绝不肯离开的。

何鸣将枪的保险给推开,清脆的一声响,他叹息道,苏姐的性子就是倔。

你会不会开枪啊?别走火了!少女听着这声响,道。

你觉得呢?说着,何鸣却将枪对准了门外的一处地方。

出来。

这话自然不是对少女说的,少女看着何鸣枪对准的地方,只见片刻之后,门外拐角的地方撞出来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面色苍白得见不到一点人气,将自己的身子包裹在了厚厚的棉衣里,脚步有些不稳,虚浮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仿若要滴血一般,看着何鸣。

兰春?在看清楚来人之时,何鸣的眉便皱了起来,你应该在黄家。

兰春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少女,视线又定格在了何鸣身上,她道,冬藏计划。

何鸣呼吸一窒,快步走向了兰春,俯视着兰春,他道,谁告诉你的?

——冬藏计划,兰春在何鸣设计执行的计划中关键的一环。

本是可以让兰春以身作饵,成为最有利的一把剑,然而,何鸣几次试探后才知兰春并不是地下站成员,无奈只能让兰春成为一个幌子,必不可少的幌子,晃人眼线。

最后执行暗杀的,只能是何鸣自己。

兰春笑了笑,苍白而带着嘲讽。

许一霖。

何鸣险些站不住,只见兰春从怀里拿出来了一张纸,兰春的手一松,那张纸便飘在了地上。

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兰春看着何鸣弯下腰准备去捡那张纸,开口道。

何鸣已经捏住了那张纸,纸上赫然是他的字迹。

何鸣看着那扎眼的字迹,将纸攥紧在了手里,揉成了一团。

他想到了那火盆旁的一小叠纸,他想到了蹲在那里背对着他的许一霖的身影,他想到了将那叠纸全部扔进了火盆里的那只手。

——他早该想到的。

他早该将那张纸烧了的。

……不过,当你看见我的第一眼,看见你眼里的诧异,我便想告诉你了。

兰春依旧在说着。

你想我死,然而,死的却是许一霖。

你看,讽刺吧!

你心心念念要护着的人,现在大概快要登台了吧!

啧啧,画上妆后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可惜……

何鸣猛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凌厉地看向了兰春,兰春声音一顿,咬了咬唇,却没有出声了。

何鸣将那张纸丢给了少女,道,时间不早了,帮我看着她。

少女接住了那张纸,展开那已经皱得快要破碎的纸张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兰春,嗯了一声,将纸放进了书包里,在书包里又掏了掏,道,我搞到这几盒子弹。

够了。何鸣伸手接过子弹盒,将枪的保险上好,揣在了胸前。

别死了。少女忽的道。

何鸣看着少女,这个看似温婉的女生,跟着他们做了太多男子汉该做的事情,回头发现,她其实本就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而已。

如果不是生在这时,她应当只是一个好好读书的女学生,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何鸣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我尽力。

……锦云小妹妹。

我不小了。少女嫌弃地打开了他的手,看着快要站不住的兰春道,这女人,要看多久?

等我到了黄家。何鸣道。

好。少女点了点头。

少女看着何鸣转身,踏出了这已经阴暗了半个月的屋子,外面阳光正温暖,打在何鸣的背影上,拉长了何鸣的影子。

少女站在黑暗里,注视何鸣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视线里,之后,她的目光里忽的浮上了一抹苍凉,不属于她的年岁的苍凉。

她紧紧地抱着手里的包。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生死怎能由得自己决定。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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