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章 下(1 / 1)
漫长的冬日没能过去,他们就恢复到了轮番不别扭不成活的模式里。
好像每一个冬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蒋祺不准备把每一个拉长到这一个。
再次回家的时候,火车站前的广场已经修好,行人统一从地下通道直达对面的马路,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新的建设成果都比之前的更加完善,可她仔细想想,竟然已经想不起原来火车站的样子。
早在两个月前,蒋祺就借助一次酒精的力量悄悄取消了他的黑名单头衔,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再打过来,或者从来就没有打过,她不想冲着自己苦笑,很累。她只想冲到他面前做个了断,这个冬天,把这块疤掀起来,明年会不会就好了。
她真的冲到了自己面前,大年初六,言同峻接到了有史以来第一个来自蒋祺主动打给自己的电话,接通前他就有着不详的预感,不过不能阻止他套上厚夹克和围巾立即出门。
他太相信她口中“就找你一次,北门广场,不见不散。”的实施性。
城市里才下过一场新雪,还在法定假期,路上的清洁工很少,整个广场上白茫茫的,喷泉早就关闭使用盖了一层防水布,奔跑打闹的中学生,卖气球的老爷爷,她正站在一则广告牌附近,距离还有大约三十米,驼色短上衣,围着米白色的围巾,十米,没有化妆的眼睛,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见过了。两米,她的长发散下来,发尾有点卷曲。
他的新年好还没说出口,女生倒是先说出了排练将近几个月的开场白。
“我对上次你明明人在商场,却没有出来见我这件事,一点都不好奇。”后面的几个字放的很慢,从表情上,应该的确不好奇了。她扬手阻止他要开口的句子,“让我说完。”莫名就没了刚才的气魄,眼睛从小老虎变成了小兔子。
“好。”
我们不要再这么别扭下去了好不好,我胆小懦弱但不能容忍一次又一次被你轻易就按住命门,你怎样做我都觉得是真理,你招招手我就跑过来,你挥挥手我就消失不见,你说你不会再联系我,我就难受又心疼的怀念我们逝去的,不成形的关系;你说回来见面我就一路狂奔,你说对不起我就相信你,见不到是因为你真的忙,怪我没有早点和你约定。所有有关你的事情我都失了准头,甄欣告诉我你在追我,我不信;方玫说我有能力拿下高岭之花,我也不信,我根本没法做到站在和她们一样旁观者的角度看看你究竟把我当做了怎样的朋友。你帮助我,我告诉自己那是你博大胸襟的友谊;你欺负我,我告诉自己那是我多想了这只是正常的朋友交往;我小心翼翼的怕你有一天开始厌倦了这种友谊,我变成了你更加疏远的朋友,这样的害怕让我不敢上前,我和别人说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一定要让他知道,让他知道你无心和他做普通朋友,可是我连普通朋友的头衔都舍不得丢弃。我总是想,你别扭完我们就能再回到过去的关系,你站在某一处看着我匆匆来赴约心里会觉得好玩,我不敢知道是为什么。这样的关系让我非常非常疲惫,我想也许曾经有那么一瞬你心里会冒出和蒋祺在一起这样的念头,有一瞬我也很满足了。言同峻,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对不起,要是你做不到和我一样喜欢你,我们就当彼此是陌生人慢慢忘记好了。
蒋祺对着言同峻才说不出那么一大段话,仅仅是看着他的脸,即使有三分之一被他黑色的围巾挡住,原先准备说的句子就这样任它们在脑海里一句一句变成乱码,等待时间有点长的人慢慢换上不解的情绪,看着她眼里的雾气上前两步,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吹向她的寒风。
“言同峻。”忽然距离变得近了些,她叫这人名字的时候需要更大幅度的仰头。
“嗯?”温和的声音传过来,蒋祺忽然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别扭矫情,全然发生在见不到的地方,他打过来电话,自己接通的时候就很理智,而自己别扭的时候,他打不进电话。换言之,言同峻选择不过来见自己,发生在他还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他此刻见到自己了,所有的反应都变得正常。
“我高一就认识你了。”他本来想回复一句我高二才开始认识你,却看到她眼里马上要涌出的泪花,想说的话也就自动止住了。“到你偶然间和我做朋友,中间有一年多的时间。”那段时间也是她最自在的时候,肆无忌惮的暗恋着一个人,和朋友分享自己搜寻到的点点滴滴,而不是两人彼此认识之后不论甄欣还是其他好友,都一副‘他明明对你也喜欢’的了然神情。久而久之被这种虚假现象吹得飘飘然,连基本的判断能力都失去了。“我···”要是这段对话发生在高一,她肯定能立刻不管不顾对着眼前的男生表露心迹,可现在的她明显退缩了,有了做朋友的基础,她没法去想象若是真的和他连朋友都没得做的后果。她贪婪这种关系,哪怕是朋友间的关心,她不再看着他的眼睛,也没法把到嘴边的我喜欢你准确发音。言同峻看她一时间没有开口的意思,又担心她眼眶里的泪水在这样寒冷的环境里流下来结成冰,伸手握住女生包裹在棉服下的肩膀,轻轻在她头顶叹气。
“我曾经不止一次和自己说过。”细听之下,带着挫败和无奈。“蒋祺。”被叫的人回想他一共叫过几次自己的名字,次数不少,可是仔细想想,多数情况都应该是现在这般无奈的语气,她感到自己肩膀上的双手微微用力,勇气忽然从四面八方灌满了身体。
“我喜欢你。”她的脱口而出正赶上他下一句的前半句,不过清晰听到告白的人也就无意把后半句说完,唇角倒是非常快速的勾起来。说完这句的蒋祺就低下头去,眼睛盯着自己和他的脚尖,忽然就视线模糊了起来,言同峻用点力没能让她抬头看着自己,顺着她的视线就看见了她满脸泪痕。还在肩上的手立刻松开转而给她擦眼泪,奈何方式不对,就着他手指温凉的触感,眼泪越擦越多,他只好上前一步把流泪的人揽进怀里。本来准备推开他手的女生怎料这短暂一瞬剧情已经变了走向,他弯点腰,让自己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手缓慢地抚顺她脑后的头发。
“我不止一次和自己说。”岂止不止一次,是非常多次,多到几乎每天都安慰自己,五花肉也挺好,我不能一直固执于这一块排骨,何况久而久之她也会厌烦。“我告诉自己,你要是再和我别扭一次。”她想挣脱出来,不过言同峻收紧手臂没给她这样的机会:“我就不追你了。”这几个字仿佛重锤,每个字都深深地敲打在她的心里,他继续施力,好像要把这些别扭全部都用简单的拥抱挤压出来。“好几年了,我常常和自己这么说。”他接着笑起来,扭扭头让嘴唇对准她被围巾和长发盖住的耳朵,“累死我了。”
这句话的声音让蒋祺一愣,满满的撒娇,放松,无奈,还有宠溺杂糅在一起,低沉却好听,强烈震动着她的耳膜。
她用朋友的态度自居了很多年,拼命用各种曾经好友失败的经验告诉自己,自作多情从来连带着一厢情愿。暗恋的情绪让她浑身仿佛披上最坚硬的铠甲,她能抵御一切外来力量的重创,只为将来能有这样的机会和他站在一起,不用现在这样被他抱在怀里,他肯和自己多说几句话就很好了;同时,她也向着对方暴露出自己的软肋,当然暴露的方式有些不同,她变得莫名矫情又别扭。对着生人,她温和善良善于沟通,对着他,她身上的刺全部竖起来,一针扎到自己另一针伤到他。她的朋友,他的朋友,他们不止一次的明示暗示这不是一场孤独的一厢情愿,她当然为此骄傲过,可她剩余的理智告诉自己别被冲动和好听的句子蒙蔽,他们所说的两厢情愿,她愿意迟钝一点,多等一等再来求证,别被小女生的情绪蒙住眼睛。
他们站在新雪的广场上,契合的身高,误会全部解开的坦白,有力的拥抱蒸腾掉大部分的别扭,剩余的那些,他们相信在日久天长的并肩里会全部消失不见。
他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了保护自己,有意无意伤害着对面的人。
他们也并非十恶不赦,犹豫之下的徘徊,冲动之后的决定,才慢慢合并到同一条轨道。
他们是千万人中普通的一员,因为胆怯和骄傲错开,因为真心和体谅弥合,他们不普通,也不独特。
他们用不出奇的方式相遇,不出奇的方式争吵,不出奇的方式在一起。而自然开始一段不同寻常的新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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