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负罪感(1 / 1)
米白色的窗帘被风卷起,吹来了几缕清凉。
今日轮到沈雅单方面的巡视。
昨日与祖佳儿的吵架看上去就是自己单方面的胡闹,沈雅揣着口袋,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娱乐室。
说是娱乐室,只是有几样休闲的小玩意填充而已。电视机被调低了声音,几个人似乎在争抢着遥控器的归属权。
顾宇正在和一个人闲聊。
和他闲聊的人,是一个表演型的人格障碍者。
那个男子的眉毛不可思议地卷成了一团,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似乎哽着脖子,但他一双眸子却是如同火星一般耀眼。
他正在表演,动作夸装而颇具感染力。
他在背诵着泰戈尔的诗,抑扬顿挫,虽然身边只有一个顾宇在听,但这个男子却是兴致勃勃,神采飞扬。
“我要永远从我的思想中屏除虚伪,因为我知道你就是那在我心中燃起理智之火的真理。 /我要从我心中驱走一切的丑恶,使我的爱开花,因为我知道你在我的心宫深处安设了座位。 /我要努力在我的行为上表现你,因为我知道是你的威力,给我力量来行动。”
男子的嗓音浑厚,虽然不好听,但却奇异地适合这首诗。
身旁的顾宇听完,拍着手称赞着。“好。真不错。”
那个男子就像是吃了糖的小孩子一样,嘿嘿的傻笑着。
“顾宇,看来这位是你的新同伴。”沈雅笑着走到了顾宇的旁边。
那个男子看见沈雅过来,头一扭,冷哼了一声。他用力地握着顾宇的手,“好兄弟,下次我再背诵诗歌你听。”说着,踩着个不知名的步子走了。
走了?
沈雅疑惑地看了一眼那人一眼,没有看错的话,那个人刚刚看自己的目光是把自己当成了白痴。
“顾宇,你是怎么和这位仁兄说上话的?”沈雅真是好奇,刚刚的男子,她也听过传闻。是一个难以相处的家伙,高傲自大,目下无尘。这些都是围绕着刚刚那个男子所传说来的留言。沈雅和对方就打过一次交道,短短的相处也知道这个人不信医生,也同时很难与周围人相处。
顾宇侧着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眨呀眨,“我也没有跟他多说什么呀。只是那次,他拉着我要听他的诗朗诵。那声音可真不怎么样,干涩就像是几天没有喝过水的人发出那种涩涩的声音。偏偏他朗读的又是冰心那种调调的,说是魔音刺耳也不为过。但我又不好直说,所以换个方向说他最好能够读一些比较富有渲染力,节奏感强的诗歌,像是郭沫若之类的。”
换一个方向吗?
这个病人,在这里呆了多久?沈雅没有什么印象,但有一点沈雅确定的这个人的治疗并没有起多少疗效。或许,可以换成另一种方式。
“稍等。我打一个电话。”
沈雅打了一个电话给前台,问了几句关于男子的病情。
顾宇翘着二郎腿,撑着头,微笑着望向了沈雅。眸子清冽,宛若小溪般缠缠绵绵,他的目光追随着的是沈雅的一举一动。
他也不知道为何喜欢上了沈雅?沈雅长得美,确实美,但他生长的环境,让他见识过更多的美人,自然也有比沈雅更美的女人。那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的父亲以前在一个小岛上养着的一个女人,丝绸般的乌黑发亮的头发长长地拖至了脚踝,面容空灵不似人间,皮肤赛雪,精致的像是一个洋娃娃。但那个女子并没有在他的心上留下过多少痕迹,反而,沈雅她的面容让他却看越着迷。
可悲的是,她并没有当作是一个男人,她啊,只是把自己当作了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弟弟啊。但自己,真得很喜欢沈雅。
“这么看我做什么?”沈雅有点收不了这样直白热烈的目光。
“沈医生,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顾宇溢出了笑容,熠熠生辉。
沈雅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善良吗?这不过是医生所应该具有的品德,只不过在众多的恶意下,自己这样的举动被烘托成了善良。
明明只是一个医生该做的事情罢了。
“最近怎么样啊?”
“就这样啊。”顾宇摊了摊手,没有姿态可言,“嘛,可能大概好了一点。”
沈雅犹豫不决,她看着现在能够笑得如此温和的顾宇,在想,告诉对方事实还有用吗?三年的谎言下,这个人已经真的认定了自己有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乖乖地听着医生的话。当初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如果自己没有劝说顾宇接受治疗,他还会认为自己有病吗?还会承受这份折磨吗?
将一个正常人活生生地折磨成了一个心里有疾病的人,这份罪孽里有多少是自己造成的?
沈雅的心,一揪一揪的,很难受。
“顾宇,有没有想过把病治好了做什么?”
“嗯,我决定把病治好了就去当个漫画家。然后,”他懒懒无骨的样子多了几分生机,漆黑黑的瞳仁里满满都是令人心颤的,他偏着头,“这样养活了自己,才能够养活沈医生你呀。”
“我还不必要你养活”沈雅的心乱了片刻,她慌张地掩盖过了。她点了点顾宇的头,弯下了腰,“等你哪天和我长得一样高再说了吧。”
膝盖被射了一箭的顾宇,“……”
“好了。”沈雅温柔地揉着顾宇的头,她的动作下意识地带了几分温柔,“我相信我们的顾宇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厉害的漫画家。”
沈雅笑着离开了,转过身的时候唇角的笑容有些无力。
她不知道现在笑得如此明媚,灿烂的顾宇,笑容下掩盖的是什么,是一颗百孔疮伤的心,还是过尽千帆的无奈。
明明没有病,却被自己同期的医生诊断成了精神病。那时候,顾宇有几岁呢?似乎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岁。最美好的三年,却被困在了这样一个囚笼一样的地方。
自己所能够做得微乎其微,现在,自己能够为顾宇做些什么呢?
大概,至少应该要把顾宇的病治好。这样才能够减轻一点自己的负罪感。说穿了,其实也是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呀。
沈雅头一次生出了这种叫做厌恶的情绪,她半眯着眼,打量着这座医院,只觉得心口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