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 有良心别干坏事(1 / 1)
张冰躲在阴影处,不被光线照射。他静静地听里面的动静。
“哥们?”是贾相梦恶心的声音,他走动起来,踩得地面水花啪啪响。没人理他,贾相梦又重复说:“兄弟?”
“别过来。”郁波的话里充满厌恶感。
“好好好,我不过去。咱么都是战友,有缘千里来相会,更何况咱们还曾是一个小队里的,咋那么凑巧咱们又是一个班的。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贾相梦滔滔不绝的话没换来郁波的反应。张冰听到唯一的淋浴被关掉,听到郁波稳重的脚步声,想蹦到旁边的花坛里。
“哎哎!怎么这不给面子。”贾相梦啧啧地说:“我知道你家里有钱有势,可你要知道咱班长,就是那个五大三粗的高大军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可是很会收买人心,连我这样自信滑头的都要投靠他,你也不想想他能聚集一大批新兵弄成个小军营的本事。我知道你肯定对我没什么好印象,对我是挺烦那个小白老鼠的,不过你现在跟那个小白老鼠关系也不咋样吧。”
贾相梦的话将郁波迈开的脚收住。他一看大喜过望接着说:“咱班长对你很感兴趣,毕竟你是弄掉他军徽的唯一人。也不用什么加不加入,反正咱们以后分到别的连队,互相照应,不过咱们很可能都分到最好的五连。毕竟啊,咱这一拨都有体格,训练肯定都是优秀。”
郁波转过头,给贾相梦的回应是一双仿佛着火的眼睛。
“我最厌恶背叛的人,你是不是早在新兵测验之前就已经和姓高的接头了。”每个字都从郁波的牙缝中咬出来。
贾相梦立刻委屈地说:“这可不怪我,都是那个姓高的干的。他找过好几个像我类似可以牵涉不同队伍的人,就给了张纸条。全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不放心我,派那个傻子去偷袭,我也不会干掉那傻子。我一开始的想法真善良,想把小白鼠淘汰后,就跟你们交流,然后带你们加入高大军的队伍。”
听到这儿,张冰肚子里窝火,原来吴绳舟莫名消失是三角眼干的,这家伙还贼喊捉贼居然诬陷自己,在逃跑的路上骂得自己没机会还嘴。张冰没想到三角眼居然这么狠,更令他想不到为了拉拢郁波,他居然把心底话全说出来。而张冰的关注点却是三角眼并不是因喜欢郁波才靠近他,出于势利眼。
郁波家里有权势?张冰一遍遍回忆没有发觉他有贵公子的气质,就冲他沉默不语不嚣张的性格谁能看出端倪。
“我话都坦白说了,怎么样加入我们?”贾相梦期待地用指尖碰碰郁波□□的肩膀,像戳破了炸弹。
“我说过了,我这辈子最厌恶背叛者,无论是谁,都特么给我滚远点。”他拧着贾相梦的手腕,痛得他反复循环一个字“疼”。
郁波气冲冲地走出来。张冰立刻逃到不远处楼梯口深处,贴着墙隐藏。好在郁波走得快,没发现他。贾相梦隔了短距离跟过去,畏畏缩缩像只真正的老鼠,张冰朝着他的背影呵呵嘲笑两声。贾相梦那几声嚎叫想想都过瘾,虽然感谢郁波帮他实现梦想,可张冰还是感到失望,在贾相梦往自己形象泼脏水时,郁波始终沉默,在张冰看来那更像默认。可他和郁波毕竟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准熟人关系,虽然他对自己有误解,可从始至终满心满意想的都是郁波,现在在他心中落了个“背叛者”的名号。张冰重重地叹气,本来想怨恨些人来消解怨气,最终发现是自己因恐惧而承认导致目前一切后果。他也不说什么了。
想些积极的。张冰给自己打气,从郁波对背叛的厌恶可以判断,他肯定是个正人君子。
以后还是要找机会向郁波解释清楚。张冰打开花洒,依稀听到有纷乱的脚步声靠近,立刻想到现实:必须小心高大军等人,在他没解气,没能报军徽之仇之前,肯定会想尽办法整自己。
即便张冰梦里被高大军和贾相梦为首的一批人如何恶整,例如押着游街示众的情境显然是想多了的。孟班长住到张冰的上铺,并且呆在寝室的时间增长,总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班内的每个人,盯得所有人心情忐忑不安,即使没干坏事,也总怀疑被班长看清内心的小九九。
因此,高大军等人从没为难过张冰。倒是贾相梦总用话讽刺张冰。他从不在班长面前说,总是等到班长打水或是什么事的外出时间,想尽办法挑刺。与其说是拿张冰出气,倒不如说是讨好高大军。
有些人脑袋后的辫子没了,心里的辫子还留着。张冰心想。
逐渐贾相梦和张冰成了班内两个奇怪的角色:一个说低俗的单口相声,一个是沉默的哑剧演员。贾相梦讽刺他哪做得不如副班长,张冰一定花心思在上面,把被子叠得像用尺子规划过,衣服可以在十秒内穿戴整齐,就连衣服都能迅速洗干净。
孟班长经常表扬张冰,拿他作为标准。被表扬的时刻,是张冰扬眉吐气之时。他知道这点成绩就洋洋得意简直太可怜,可心底经常美滋滋的就习惯了。他非常期盼能在某时,能给予获奖感言时间,这样也可顺理成章地向贾相梦鞠上一躬,感谢他长期鞭挞,没有他就没有自己的今天。不过这些感言都是假的,张冰最想看看他那三角眼到底能不能气得多出一个角,成矩形。
贾相梦气不过总用各种言语讽刺张冰,而张冰仗着上铺是班长别人不敢拿他如何,所以总是对贾相梦耍心机,例如将路过他的床铺,将其拖鞋用脚扔远。靠这些小动作以解心头之恨。贾相梦自然对张冰的怒火更盛,甚至对张冰大加讽刺道:“这墙看起来很白,躲在屋里找不到光,抹黑了也没人看得见。”
虽然外界气温较低,已经进入冬季,但强烈的紫外线将几乎全部新兵晒成一个个煤球,除了依然白皙的张冰。
很多人发出哄笑,很开心,尤其是看到高大军拍着膝盖笑,贾相梦像打了激素般对张冰不断开枪:“哎!你们说说这中国人不都是黄种人吗,如果生下来的崽长得像外国人,你们觉得他爹会怎么想。”
贾相梦没能激起笑声,倒是几个人附和地干笑两声,在没人响应的情况下偃旗息鼓。贾相梦有点气急败坏。
没人看到张冰握紧的拳头,他浑身颤抖。
贾相梦听到床微微晃动的声音,向张冰看来,发现他低着头身体却在微颤,拳头攥紧裤褶。他像被砸醒般,突然对着张冰开始说:
“我给你们讲个我曾经同学的故事吧。那个同学长得特别白,他爸爸特别黑。有邻居经常传闲话说,你家孩子你老婆跟别人生的杂种,他爸爸总是承认,但为什么他爸不掐死那娘俩?”
周围的人摇头表示好奇。
“因为他爸是个傻子。”贾相梦接着说:“有几个正常男人会娶□□。”
满寝室都是哄笑的声音。
张冰耳边嗡嗡作响,不懂他们笑点在哪,一点都不好笑。他很想全身冲上去用牙咬断贾相梦脖子上的动脉,将他的血管抽出来勒死他。但张冰真不敢,总是害怕。
哈哈的笑声一直持续到孟班长进来。
“有什么好笑的故事,也讲给我听听。”孟班长笑着拿掉帽子,抚摸头发。
副班长高大军回答道:“报告班长,我们只是聊聊各自家乡的故事,打发时间。”
“嗯,也没打发时间了,准备准备报告,过一会就熄灯了。”
不少人盯着稿纸发呆,张冰却奋笔疾书。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报复的话,把自己不敢说的脏话全部写在上面,高大军、贾相梦一起全班新兵都骂了一遍,包括郁波。
等到晚上睡觉,张冰睁开眼睛。黑夜里布满此起彼伏地呼噜声。张冰从床下掏出准备好的水杯,蹑手蹑脚在黑暗一步步朝贾相梦的床铺走过去。地面有张冰晚餐留下来的豆子,脚掌感受着豆子软烂的轻微触感,沿着准备好的痕迹在黑暗中乱摸。如果不是呼噜声震天,张冰真担心心跳声会激醒“战友们”。
他不是没做过坏事,可大多缺乏实践,每到实施的关卡,就全身脱退。张冰会告诉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今天张冰觉得势必要让世界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于是,他小心地将水倒在贾相梦的床垫边缘。他一步步走回去,顺带着踢开那些被碾碎的豆子。明早整理内务时,自然就能毁尸灭迹。
回到床铺,张冰想着自己完美的计划,竟然兴奋得睡不着。他越是着急休息担心明天训练时的经历,大脑越是清醒地描绘贾相梦感冒发烧的样子。当兴奋退去后,张冰后悔了。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其他人的欺负只是嘴上功夫。要不是害怕惊醒他人,张冰就会扇自己耳光。每到需要自己下狠心的时候,就会想这想那,总羡慕着台前气势昂扬背后虚伪阴毒的伟人,另一方面又总想当个善类。去他的感冒发烧,三角眼都侮辱爸爸妈妈。张冰翻过身,催眠自己。
入冬的天色迟迟揭不开幕帘,哨声响起后,张冰睡眼惺忪昏昏沉沉地不断后悔。居然为给贾相梦道歉纠结一整晚,张冰精神状态很差,不得不承认“害人害己”的道理。
还好,三角眼似乎没发现,正起床。张冰叠被过程中,不时回头看看。
“咦~,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尿床。”不知谁说的话将全班的视线聚拢。贾相梦捧着被子矢口否认,脖子和脸憋成一个色。
“这是水。”
“是水的话,你敢尝尝吗?”众人添油加醋开玩笑。
对贾相梦来说,这是耻辱。他用手指蘸了点准备闻闻,被上铺的兄弟抓住手说道:“哎哎,咱都是战友,都是这么铁的关系,你别真去尝。我们看了也恶心。”
“我是闻闻味。”
“那可不行,你闻自己,我们哪还有羞辱你的机会。”额头有斑的士兵说。
“我闻,我发誓遵守公平公正的原则。”上铺兄弟张大鼻孔狠狠吸了一口说:“天哪,真是尿。”
始终背对他们,张冰的内务早已整理完毕,心底虚所以到处找事做。还好班长出去得早,不然张冰还要担心罪行被班长看穿。
闹腾一阵过后,马上要集结队伍,高大军鼓掌拉拢注意力:“谁能尿在边上,怎么睡才能尿成那样。我想肯定是你的口水。”他指着上铺兄弟。
上铺兄弟双手合十作揖:“大哥,你可饶了我,我口水要是臭成那样,我咋这么坚强活在这个世上。”
“叫你们不洗脚,被窝臭还怪别人。”有人说,七嘴八舌的声音中有一个特别刺耳:“老贾,是不是你自己把水打翻了。去晒晒见见太阳就好。”
这句话刺中张冰。他心虚得像得了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人盯着脊背一茬茬地冒冷汗。他装作不在意出门,眼光不争气地瞟了贾相梦一眼,竟与他视线对视。不到一秒,贾相梦的眼神深深印刻入张冰脑门上。
整个晨训,张冰始终惴惴不安,一直想到贾相梦看他的眼神。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三角眼势必把自己当做第一嫌疑人。虽然是自己干的,张冰仍觉得冤枉。他趁着晨训休息拉歌期间,一溜烟跑回寝室,绿被子边缘还是湿的,冬天气温较低,即使有太阳也没起多大效果。怎么训练的时候就能汗流浃背,热得鞋底着火。
张冰看看自己的被褥沉重叹气。害人终害己呀,他把自己的被子换过去,将三角眼臭烘烘的被子拿回床铺。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张冰特意将水渍面藏进豆腐块状的被子内褶。可这样里面就湿了,晚上该怎么睡。好在张冰有过前例,只要身体暖和,即使全身湿透有被子保暖足够。
只要不被人发现就行。
一直熬到上午结束回到宿舍里,上铺兄弟本来想幸灾乐祸,却抱着晒干的被子哀叹:“咋还这么香?”
有人开玩笑:“这不是好事吗?以后咱们要是憋极了,射/了,不到一上午就能干,还能当一次免费干洗。”
听到这话,有几人开始吹牛,瞎科普。张冰冷眼旁观铺好自己的被褥。希望他们真有人倒一盆水在上面进行实验,这样也便于证明孤立自己的都是傻逼。
扎入被子,张冰竟有企鹅戳进冰窟窿的感觉。好冷!为了遮掩,湿漉漉的被脚被塞在身下,水透过内衣纤维贴在皮肤上,像局部爬满透明液体状的虫子。于是张冰的午觉梦中都在拼命吃饭,以便令皮下脂肪增加到与企鹅同等水平。
半迷糊半清醒中,张冰醒了。刚出被子,全身抖动得像失控的筛子。
站在门口吹哨的孟班长走过来,一个大手像钳子般捆住张冰的额头,不自然地用大力。
“班长,你干什么?”张冰瞪圆眼睛,装作被吓到,实际上是疼的。
“我以为你感冒发烧,隔壁几个班不少人都已经在医务室待着。”
“我们班没一人,我绝对不会托班级后退。”
孟班长似乎安心,摸摸他棉被的厚度,突然摸到一片湿滑。张冰的腿感受到班长摸到什么,毕竟他的表情突然凝重下来。
“这怎么是湿的?”班长的声音突然厉色,面相张冰,却是对全班询问。
“我······”张冰的声音非常小,只能在心底一遍遍骂,班长你这个猪。
这下子,不用看张冰都知道三角眼的表情,更别提他的眼眶会不会成为正三角这个可以探讨性地话题的结论。
郁波早已穿戴整齐,从一旁路过时,不想听到的人的话题不请自来钻进耳蜗。可他依旧目光直视,一句心话转瞬即逝:不愧是擅长背叛的人干的好事,南野还真是他们这类人的楷模。
被束缚的郁波无论干什么都会联想到南野,脑神经被拉扯得越来越痛。离开南野这么远,心居然没带来,居然在路途中快被拉到极限。越是见不到南野,越是想念。
张冰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班长,为自己的处境脱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班长押下身子悄悄对说:“对不起。”他揭开张冰的被褥扔到自己的上铺,把干净的拽下来扔给张冰,用命令的语气说:“盖这个。”
班长转身走开吹响口哨。
张冰恍惚着觉得很幸福。
真是没出息的笨蛋!张冰暗骂:不是要有五万才能觉得幸福的决心吗,想想与现在的落差,居然还不觉得羞耻。
不过,生活总不会是循环往复的,总有新变化。
就像这个有微微汗味带体温的褥子。张冰凑到被子上嗅了下,果断下床叠好。
还是不一样,起码以前住教师时被子都是干净的,什么时候能有换洗被褥。站军姿站得脚板在火上炙烤的张冰循环往复回想这一个问题。
果然生活就是个死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