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二章(1 / 1)
时间缓缓流淌过薇安的身体,冲走她身上仅存不多的坚持。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却睡得不甚安稳,思维依旧清醒着,看着墙上的挂钟,任那些时间流走而只能无动于衷。
无能为力。
断断续续的做了很多个没有具体情境的梦,猛然间惊醒时,薇安恍惚的以为现在还是半夜。然而窗外天色渐明,甚至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照耀大地。
她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回信。
薇安听到自己死心的声音,就那么清晰的响彻整个房间。她发了片刻呆,掀开被子起床。
给吴医生打了电话,预约好手术的时间。然后给仔仔打电话,告诉他今天她不去公司了。
然后薇安瘫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了一个漫长的呆。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是内心却在纠结挣扎着。突然一个激灵,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脑子里突然闪过的是手术单上需要有家属签字确认。
她突然就笑出声来。她身边的一群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陪她······
直到现在她还在维护着她那岌岌可危的自尊。
她不能告诉苏乔,因为仔仔的关系,她不想受到来自办公室的“关心”。找秦子阳么?这么尴尬的境地,况且他肯定会劝她······她已经向羽凡低过一次头,他没有回应。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的祈求。
脑海中突然闪过许文倩的面容。她想到江岸······不行,她也不能让江岸看到她如此狼狈。
踌躇很久,终于决定打电话给秦子阳······
听到秦子阳不在洛城,薇安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找了个借口就搪塞过去。
她缓缓缩进沙发里,一种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压力正在向她逼近。最后终于决定打电话给江岸。
最错误的人。最错误的时间。最错误的事。
“今天的事,如果没有必要就不要告诉你太太了。我不想她多心。”薇安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
“嗯。”江岸闷闷出一声,眉头紧蹙的注视着路况,停顿一下问:“你真的不打算跟他商量一下么?”
薇安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咬唇:“我跟他说过了。”
江岸没有再问。气氛变得无比沉闷僵硬。
结束之后江岸送薇安回家。
江岸用力搀扶着薇安,想给她一些微不足道的温暖。而她却极力要表现出一种和平时没有两样的状态。
江岸觉得心疼,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一种莫名的情绪堵在他的胸口,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薇安一定要时时刻刻表现得那么强势,坚不可摧,现在他突然明白了,她的强势并非她自己想要,而是她软弱了,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就像现在,他也非常清楚的知道,薇安来找他帮忙,肯定是陷入了绝境。
情绪中隐隐的怒气正在积压,对于陆羽凡。他凭什么能如此泰然的让薇安一个人去面对这件事?
然而可笑的是,他连生气似乎都没有立场。
出了电梯,进了楼道,突然就看见薇安家门口坐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看到他们,迅速站起身来。
陆羽凡。
他现在出现算怎么回事?
薇安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江岸眉头皱得更紧,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
羽凡看见正在走过来的薇安还有江岸。远远就能看见薇安脸色惨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楼道里很安静,羽凡只感觉自己耳边传来一阵轰鸣,他迈不动脚步,复杂的情绪正在他的胸膛里聚集。
“薇安······”羽凡的声音轻极了,带着颤抖。
薇安目不斜视,静静走到门侧,从江岸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从包里找到钥匙准备开门。整个过程都仿佛没有看见羽凡一般。
努气正在凝结。羽凡幽深的眸子瞪住薇安,一把拉住薇安正在开门的手,声音大了许多,质问:“你去干什么了?”
薇安垂着眼眸没看他,用力抽出被他抓住的手,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嘴角扯起一丝冷笑。
去干什么了?
这种问题他也问的出来?他不是应该很清楚么,这所有的结果都是他亲手缔造的。
薇安的沉默彻底激怒了羽凡。他突然一把抓住薇安的肩膀,手上的力道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声音痛苦极了。
他想听到薇安的回答,可是薇安依旧是面无表情,满眼陌生的看着他。
江岸再也忍不下去了,冲上去一把扯过羽凡的衣领,用力掰开抓住薇安肩膀的手,把他顶到墙角,低吼:“她刚做完手术!”
手术?羽凡恍惚了一下,原来她还是去了。
他这段时间在北京,前天一个工程需要连夜赶图纸,他们一组人都在会议室,他的手机留在了办公室。手机没电了,他今天早上看到短信就直接赶回来,结果还是晚了。
为什么她不能等等他?
为什么她不能等等他!
愤怒在一瞬间侵蚀羽凡的理智,他一把推开抓住他的江岸,扬手就是一拳,“为什么你要陪她去!”
江岸顿时也火了,两个男人厮打在一起。
薇安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他们,声音也是冰冷到极致:“你们闹够了么?”
两个男人顿时住了手,江岸在一瞬间放开了羽凡的衣领,喘着粗气立在一边。羽凡一步步走到薇安面前,那眼神里的情绪太复杂,紧抿着嘴唇看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声音里的疼痛愈加明显。
薇安的目光一闪,居然挤出一个笑容,“我给了你时间,我没有办法。”她的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情绪。
“我今天早上才看到的短信,我立刻就赶回来了!”羽凡忍不住的想要解释,“这几天·······”
“没有意义了。”薇安笑着摇头,“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然后开门,进去,关门。
听见门撞上的声音,羽凡整个人都颓了下去,一瞬间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他麻木的蹲下身,靠着门坐下。他要等薇安出来,他要和薇安谈一谈。
她不能这么自私的打掉他的孩子,就算他一晚没有回短信,她也应该在等等他。
周围的空气在缓缓冻结,他居然能够在洛城最闷热的时候感觉到寒冷。那种彻骨的寒冷正在从他的心底溢出,浸透了他整个身体。
“走吧。”江岸站在一边冷冷的劝他,“让她一个人待会。”
羽凡仰起头看江岸,他皱着眉头,看他的眼神里有轻蔑。
是,江岸应该对他轻蔑。多年前,江岸失去了薇安,现在他是不是像极了当年的江岸?
可是这不一样啊。
明明他和薇安之间,是薇安伤害的他。她黑了他的手机,她不信任他,现在她还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他多想就此再也不原谅她。但是他没有办法逼自己做到。
从一开始,他就做不到像薇安一样的决绝。
“你在这坐着也没用,只会让她更难受。”江岸蹲下身子,看着正在将痛苦极力隐藏的羽凡,“想不想喝一杯?我请。”江岸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羽凡沉默了片刻,拉住江岸的手站起来。
附近的酒吧里,江岸和羽凡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江岸要了一杯茶,给羽凡要了一箱酒。把酒杯推到羽凡面前,他沉沉的开口:“我老婆怀孕了,回家还要照顾她,我就不喝酒了。你需要醉,而我更需要清醒。”
羽凡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多了笑容:“你这是在像我炫耀么?”
“没有。”江岸帮羽凡倒满,“其实你应该很清楚,今天你生气究竟是因为她,还是因为我。”
羽凡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你心里应该很疼。”江岸自顾自说着,“其实我也很心疼。而且很压抑。我早上问她有没有跟你商量,她说跟你说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你今天做的不够男人。”
“我这几天不在洛城,昨晚在加班,没有接到她的电话,今早看见短信我就回来了。结果还是晚了。”羽凡自嘲的解释,“为什么她就不能多等我一天,哪怕只要一天······”他的声音沙哑极了。
“陆羽凡,这是我第一次和你这么心平气和的交流。我不相信你跟薇安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你不了解她的脾气。”江岸苦笑着,“如果不是前几天她和我老婆在一家妇产医院碰到,我绝对相信她今天一定会一个人去做这个手术。那时候你会更心疼。”
“······”羽凡说不出话来,他不敢想象江岸说的那种情形。
“薇安和其他女孩不太一样。她总是表现的很强势,仿佛刀枪不入一样。其实她有时候很希望有人能够给她安慰。我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甚至爱你,但是你也要明白她有时候的口是心非。”
“她能把别人照顾的很好,却照顾不好自己。有时候你跟她在一起会觉得很累,她无理取闹,咄咄逼人,霸道甚至是刻薄。你永远都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偶尔也会给你惊喜。”
羽凡灌下一杯酒,嘴角微微扬起笑意。
“她的自尊心很强。她不会接受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即便是当时她已经溃不成军,她也依然要表现的云淡风轻。刚开始的时候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但是后来她走了,我才想明白。表现的懦弱并不能换来同情,只会招来嘲笑。而她永远都不会让自己的那一面展露人前。她对人很少信任,没有安全感,总是在疑神疑鬼。”江岸说着自己也笑起来,“她以前会问我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我都懒得回答。后来我明白了,她问那些问题,是想证明你在乎她。”
“也就是因为这些吧,我一直都忘不掉她。”江岸徒然一笑,看着对面皱眉的羽凡,“我今天跟你把话说开。我承认我现在心里还有她,但是我非常清楚的知道我和她最好的结局就是这样。陆羽凡,薇安就算再像个男人她也还是个女人,所以别指望用你男人的思维方式去理解她。”
“我现在还记得她有一套自己的原则。比如什么给别人打电话最多响六声,不接就算。她特别痛恨等人,有时候迟到半个小时她都会暴跳如雷。”江岸回忆着,苦涩的笑,“我今天听到她说,她给你时间了。看来你是自己错过了。你说她为什么不能多等你一天,可是你有没有站在她的角度上考虑过问题,万一你永远不回应,她是不是永远都要等下去?”
“······”羽凡愣住了,他安全没想过。
江岸从他脸上已经知道答案,抿一口茶:“所以,你不能责怪她。你们只是阴差阳错的错开了。她现在很虚弱,你让她一个人冷静想想,也许她还会找你,但是,我希望,下次你见到她,能够不再指责,你也考虑一下她的感受。”
“好。”羽凡简单吐出一个字,只感觉自己胸口堵着的更加沉重,他都要喘不过气来。
“陆羽凡,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家陪老婆,就先走了。”江岸站起身,朝羽凡笑笑,然后去吧台付账,直接离开。
羽凡看着桌边放着的一箱酒,里面还有八瓶。他拿出两瓶,打开,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间一饮而尽。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膛里流窜,身体都变得有些迟钝,只有思维异常清晰,他努力的去回忆之前和薇安的每次争吵,那些他曾经不以为然的细节······
天色暗了下来。
在这座城市里,华灯初上,所有人都奔波在回家的路上。路灯照耀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冷漠的看着一个个故事上演落幕。终究是没有情绪而言,他们只是看着,不管结局如何,那总是别人的故事。
而往往,只会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