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炒蛋（1 / 1）
“你走吧，我累了。”沈画扇轻声开口。
等待她的就是长久的静默，静默到好像整个房间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一样。
门被打开，一个略显消瘦但是挺拔的身姿出现在门口，那个身影坚强地往前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屋子里是彻头彻尾的黑暗，而天边的霞光却还带着余辉，沈画扇就这样看着她，不回头地走出去。
那一刻，沈画扇很想跑出去，抱住那个身影，把身上所有的负担都放心交给她，把自己的一心都交给她，可是，想起父亲在临死前说出的话，沈画扇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决，如果不是端木瑾，是另外一个仇人，沈画扇会毫不犹豫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也不在乎，只为了家族曾经遭受的屈辱，只是因为那个人是端木瑾，所以沈画扇很乌龟地以父亲的临终遗言对自己交代，离开端木家，不跟他们牵扯上任何关系，这样才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听端木瑾说了那么多话，她的心会这么痛，心痛是骗不过自己的，沈画扇坐在座椅上，慢慢捂住心口，抽泣了一声，喃喃道：“端木瑾，你快走吧，以后不要再见面，是你放过我，也是我放过你，好不好？”
“扇妹子？扇妹子，你在吗？”有人在门外敲门，沈画扇一下子回神，是丽姐的声音，她连忙站起来把门打开，果然是丽姐，她关切问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点灯，可曾吃过饭了，我和你小武哥都在隔壁赴宴，丫鬟说你不来，我回来看看。”
“我吃过了，刚才出去有些累，我先歇着吧，你们不用管我的，我没事。”沈画扇推辞了一下，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端木瑾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到底还有什么目的，那些痴情的话，沈画扇如今是一个字都不敢信了，曾经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能淡定自若与自己玩笑，这样的端木瑾，着实可怕，当初自己被挟持上船是不是也在她的算计之中，沈画扇自嘲，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山村的小丫头，如何斗得过堂堂的摄政长公主，只怪自己眼光浅，什么都看不透，当初还傻傻地跑去跟人家告白，现在想想实在可笑，那个时候端木瑾看自己也觉得很可笑吧。
她以为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吗？挽回沈画扇那一丁点泛着粉色气泡的少女心，当初连一个肯定都吝惜赐予，突然说了这一大车的话来，着实让人不得不防，可是防备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不管了，随她怎样，以后自己与她再也没有瓜葛，也不必为此苦恼了。
一觉醒来，抬眼看窗外，外面阳光明媚，看来是个好天气。
沈画扇麻利起来，抱着被子上楼打算晒被子。
丽姐家是自己住得一个小宅院，占地面积很小，一楼是个天井加一个客厅一个侧室，二楼是三间屋子，三楼是个平台，上面有支得架子，平时可以晾晒一些东西。
看见沈画扇抱着被子上楼，丽姐在厨房里喊住了沈画扇，“扇妹子，早上打算吃什么，炒鸡蛋要不要？”
沈画扇起床觉得精神振奋，听见丽姐这么问，笑嘻嘻喊道：“当然要，丽姐做得最好吃。”
楼顶晒得太阳最充足，沈画扇搭好被子，一斜眼看见隔了一道胡同的对门，昨晚请客的那一家，人家顶上的平台也晒着被子，而且正张罗着晒被子的人，可不正是柳絮。
柳絮显然也听见了沈画扇刚才应答丽姐的话，笑着说道：“原来沈小姐喜欢吃炒鸡蛋，难怪我之前做得蒸蛋都没吃多少，下次我给你弄七八花样的炒鸡蛋，绝对有你爱吃的。”
沈画扇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回过味来，“柳絮姐，你们原来就是新搬来的邻居，不过这晚照镇地方小，又没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这主子的意思不好猜，怎么，沈小姐不愿意看到柳絮吗？”柳絮一眨眼睛，有些委屈地问，
“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家主子身子那么差，总该好好给她疗养，这里什么都不方便的，不适合，不是吗？”沈画扇呐呐道。
“有沈小姐这句关心，我看啊我家主子能比吃了灵丹妙药还高兴呢。”柳絮小心看着沈画扇的脸色说道。
沈画扇垂下眼眸，“我晒完了，我先下楼了。”
用早饭的时候，小武哥也问沈画扇为何昨晚没去赴宴。
沈画扇夹了一筷子的炒鸡蛋，无所谓地笑笑，“昨天去了顾大伯那里一趟，回来有些累了，所以就懒得再去。”
“哎呀，你没去可真是可惜了，你是不知道人家那席面做得多好，我可是第一次吃到那么精细的宴席，那菜是一口回味无穷啊。”小武哥说起来还是啧啧称赞。
丽姐横了他一眼，悠悠道：“那是，人家那里的姑娘丫头也都是一个比一个水灵，那才是回味无穷吧。”
小武哥连忙低头，脸上带着笑，殷勤说道：“吃菜，吃菜。”
“哎，你们在那里都见到什么人了？”沈画扇好奇问。
丽姐想了想，说道：“我们昨日去赴宴的时候见到了两个姑娘，一个长得十分漂亮，就是昨日那个小姐站在街头跟你说话，下来的一个姑娘，给她披上衣服的那一位，好像姓秦，丫鬟们都叫她秦姑娘，还有一位是穿着嫩绿衣服，长得十分清秀，手脚也十分麻利，好像那一桌子的菜都是她做得，叫她柳姑娘，与你说话的那个小姐据说是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能出来接待。”
“怎么，是跟扇妹子认识的吗？那可真是朋友啦。”小武哥一听精神了，忍不住埋怨了丽姐道，“丽姐，你不是吧，这些为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弄得满宴席上只有我一个男的，怪不好意思的，早知道大家都是朋友，我就在那里好好喝酒了。”
“你好好喝酒，是不是要好好发发酒疯啊，真是的，给你三分颜色，还要开出个染坊不成，别看谁都亲，仔细被人卖了。”丽姐没好气地说道。
“不至于不至于，你看看人家那做派，那宴席，还有那布置，不是我夸口，估计把我卖了也顶多买得起人家那一个小脚凳。”小武哥点着筷子神秘地对丽姐说。
丽姐被他这自嘲的一句话给逗笑了，拍了他一巴掌，“没个正经，你也知道你不值钱啊。”
“哎，佟姐，小武哥，在吃呢。我这里有现炒的鱼丝鸡蛋，给你们尝尝。”大清早门都没有上拴，被人从外面推开，柳絮捧着一碟炒鸡蛋走进来，将炒鸡蛋放到她们的饭桌上，甜甜一笑，“我也是才学不久，献丑了，才炒好，快尝尝吧。”
看沈画扇还没动筷子，柳絮连忙走到沈画扇跟前，殷勤劝道：“沈小姐，这是柳絮专门做的炒鸡蛋呢。”
丽姐和小武哥都有些诧异地看着沈画扇，这从称谓上可以看出来柳絮是把沈画扇当成更高一级的人来看，而且看着熟悉的程度，扇妹子莫非真是跟对面交情不浅，既然交情不浅，扇妹子为什么提到对面都有些不自在。
沈画扇架不住柳絮的劝，夹了一筷子，笑道：“柳絮姐辛苦了，很好吃。”
柳絮满意地点点头，“沈小姐都说好吃了，我回去也能多劝主子吃些了，那你们慢吃，我先走了。”
丽姐开口挽留，“柳小姐，坐下来一起吃些吧。”
柳絮笑着摇了摇头，“佟姐客气了，只是我回去还有事要忙，佟姐要是觉得好吃，我就开心了。”
等柳絮走后，丽姐和小武哥面面相觑，琢磨着说：“怎么好端端地要送一盘炒鸡蛋过来？”
小武哥的眼神往沈画扇身上瞄，沈画扇这会子神游天外，筷子空空的往嘴里放，丽姐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小武哥不明所以，丽姐笑眯眯给他夹了一筷子自己炒的鸡蛋，“来尝尝我做的，看看哪个好吃？”
小武看了看柳絮才端来的那一盘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炒鸡蛋，再看看丽姐炒得那一盘色泽朴实，面和鸡蛋块都能看出分界线，他夹了一筷子的炒鸡蛋嚼了嚼，笑着对丽姐说道：“还是自家吃着香啊，中午来一大盘呗。”
丽姐啐了他一口，“小崽子，你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可真有，不用夸我，我知道柳姑娘做菜好，昨晚上又不是没吃过。”
小武哥嘿嘿一笑，“那你可错了，你见过咱们过日子谁家把大鱼大肉当稀饭馒头吃的，虽然大鱼大肉是好吃，但是平平淡淡才最是人家滋味，我这是高境界，你啊，不懂了吧。”
这边院子里吵吵闹闹在吃早饭，对面的院子却十分平静。
柳絮回去之后笑着上前禀告，“鱼丝炒蛋已经送过去了，沈小姐说十分好吃，主子要不要尝尝？”
“不要，撤下去。”端木瑾淡淡道。
秦镜在一边也皱了眉，她捞着柳絮便说道：“不是给你交代过了吗？瑾最近不能吃这些油腻的东西，你就只顾着讨好那边，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能出错。”
柳絮一番好心被这两个人弄得一文不值，愤愤转身，临走时跟秦镜说：“你放心，我那是素油小煎的。”
秦镜看柳絮赌气出去，摇了摇头，有些不悦道：“这丫头脾气倒是越发不能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太娇惯了她一些。”
“你也出去。”端木瑾摆了摆手。
秦镜有些讶异，随即更加不开心，委屈地关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端木瑾一个人。
她从容地夹着菜埋头小口吃，热粥氤氲着香气，香气上升到了一定距离就消散于无形，她摸了摸喉咙，能够清晰感觉到那里面的跳动，闷痛成一片。
“柳姑娘呢？”秦镜出来见小丫头在扫院子，便问道。
小丫头对这个春风醉的老板娘可是敬畏有加，忙细声细气答道：“柳姑娘方才出去说要逛街添些东西。”
“是该添些东西，你们有没有人跟着她？”秦镜问。
“柳姑娘说她自己看着办，不需要我们跟着，只说午膳要筹备只管找秦姑娘先定下。”小丫头见秦镜的面色由红转黑，吓得声音更小了。
秦镜无奈抚了抚眉心，柳絮这丫头还真是气性子上来就认真了，不过是瑾不满意她自作主张去找沈画扇罢了，自己也不过就是煽风点火说几句，柳絮这丫头不恼瑾倒恼上了她，好没意思，她也腻歪呢，不搭理便是。
沈画扇吃完饭便出门了，一想到对门有这么一尊大佛，她都不想在屋子里呆了，没想到抬脚出门，就看见柳絮顶着一脸不满走出来，沈画扇吓了一跳，这可是她第一次从柳絮脸上读出来不开心，便关心问道：“怎么了，柳絮姐。”
柳絮一瞧，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没想到正遇上沈画扇也出门，勉强露出笑脸，转而就是叹气，“好烦，沈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沈画扇想了想，“不去哪儿，随便逛逛，你呢？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们一起逛吧，反正屋子里也使不上我。”柳絮明显是有心事，沈画扇也没有反对，跟柳絮相处其实蛮轻松的，两个人逛了逛街，就坐在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风吹花瓣送过来，阳光被帘子隔在窗外，两人要了一壶普洱，要了几份茶点，感觉也十分闲适自在。
沈画扇掸了掸茶点上的□□糖，放到柳絮的小碟子里，“说说吧，是什么让我们永远开开心心的柳絮姐心里不痛快了？”
柳絮抿唇一笑，“还能有什么，你觉得除了那死镜子，还有谁能气到我？”
“她？”沈画扇的筷子一停，回想秦镜往日的做派，是不怎么喜欢，以前听柳絮也抱怨过，便问道，“难道是她又犯了醋劲，在你们主子面前挤兑你？”
“扑哧。”柳絮被沈画扇逗笑了，捂住嘴，两只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状。
“你笑什么？”沈画扇侧脸，有些奇怪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