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夏之九（1 / 1）
早晨醒来，常九依旧在我身边微笑着。
“为什么总起来这么早呢？”绵绵的缠绕上他，给他一个绵绵的吻。
只是，我的心却不再轻盈在云雾里。
他为我细细的梳着头发，说：“小白，我们应该走了。”
我低着头，望着手指上的嫣红，想了想说：“那……未善和我们一起走吗？”
话音刚刚落下，就感到他的手一顿，我连忙说：“只是他好可怜，如果不带他走，我怕他会难过。”
即便仅初见，便忍不住想要保护他，疼爱他，给他安稳和温暖。
常九笑了笑：“带上他也好，也许路上能寻来方法治好他的眼睛呢。”
“他的眼睛能治好吗？”我惊喜极了，站起来，紧紧的拉着他的手臂。
常九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梳好的发丝轻轻垂放，走到落地窗旁拉开窗帘。
天放晴了，阳光灿烂，未善坐在草地上，如同从昨夜就开始那样落寞的坐在那里。
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常九那美丽而憔悴的母亲站在那里，客气极了的问“我可以进来吗？”
她进来后沉默了很久，才十分犹豫的开口：“未善从小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我为他请了很多医生，因为眼睛，更多却是因为他的心。他孤寂到让我害怕他突然有一天就消失在空气里。”
她停了停她看向我：“我知道，这个世界或许有很多我并不了解的事情，你们不愿多说，我也不强求，无论你们是谁，如何与未善相识，我只是希望不要再让他更受到伤害。”
常九将我们的打算告诉了她，她愣了一下，低着头，努力隐藏着红了的眼眶，“他开心就好。”
即使漫漫的时光过去，我始终不能忘记未善得知我们要带他一起上路的情景。他是那样开心啊，仿佛突然闪烁的光芒，那光芒太过猛烈，似乎瞬间便能将他燃烧殆尽。
上路前，常九带我们去了附近一个大大的店，开出了一辆大大的车。顿时让我这个从森林里出来后，靠拔自己狐狸毛变狐狸披肩解决断粮问题的秃毛狐狸心生不平。
我没有问常九要去哪里，与他在一起安心的顺其自然。
未善也没有问我要去哪里，他对这个世界比我还陌生，“以前觉得这个世界好无趣，现在竟也好奇了，不知道那山川和流水是否和那时我们一起看过的一样。”
他说的那样开心，我却在心里叹气，只是人已经不同了，何必强求山水如旧。
望着路上延绵的山川在眼前飞逝，一阵莫名的忐忑，如若我不去寻找答案，心或许依旧轻盈的如春风。可是啊，那是无法抑制的冲动，即使明白会摧毁简单而绵密的美好，可依旧会固执的向前。
在走出森林时，我只是想出来看看让大花心心念念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看看城市里的树和花。可是那树和花，都被灰色的雾环绕，人也都灰蒙蒙的。遇见常九的时候，正是万念惧灰打算要回去的时候。算算已经出来三个月了，不知道大花有没有孤单呢。
也许未善真的一夜未睡，他缩在座椅的一角，静静地睡着。
我问常九真的有办法治好未善的眼睛吗？
“有很简单的办法，但他未必愿意。”
“什么办法？”
常九笑了笑说：“只要他愿意让我抹去他上世的记忆，眼睛自然就恢复了。”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也许愿意也不一定，既然能与你相见，记忆或许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不愿意。”未善坐起身来轻声的说。“常九哥哥你别误会，我不是要用眼睛的事缠着小白，只是我想这一生或许没有那么幸运再与她相守一生，所以我不想失去记忆里那些美好。”
“那下次轮回呢？”常九问他。
“若能留下记忆，我愿意生生世世在黑暗里。”他说的那么认真，一字一句都那么清晰。
生生世世在黑暗里。是如此残忍的承诺。
我回头往向未善，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黑，让我看的入了迷。
耳边响起遥远而刺耳的刹车声，我的意识已经飘远。未善和常九惊呼着我的名字，可是我却无力回答。
当我意识清晰的时候，一个明媚俊俏的小男孩唤着“美人姐姐美人姐姐”，从我身边跑走扑进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怀里。
我不由自主的凝视着她。那是个极其美妙的女人，如同舒展的花，浓烈的酒。那眼里的滚滚红尘的倔强和隐忍在那孩子扑进她怀里间后瞬间消弥。
她满是怜爱的抱着那孩子，说：“今天我带你去放风筝好吗？”
那孩子嬉笑着说好啊，好啊。
突然间，那孩子的身体慢慢长大。单薄的身子套着金黄的袍子，回头用漆黑的眸子怨恨地望着我说：“风筝找不到了，妹妹不在了，哥哥不在了，父王不在了，你也走了。这里冰冷冷的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怎么活得下去……”
那张脸，便是曾经在未善脸上浮现过的面孔。
他转身，重重的推开那个女人，用剑抵在自己脖子上：“从我还是孩子的时候，你就答应我要护我一辈子的。你让我善良，让我不要在手上沾上血腥，可是现在你们都一个个离开我，把我丢在那个让人厌恶的地方，让我做我最不愿做的人。”
那个女人笑着望着他，说：“或许死真的能解脱呢。”她低头喃喃几句后红裙燃起如她般妖娆的火焰。
霎那间，未善丢下了手中的剑，紧紧的抱着她，随着她一起笑着：“我们一起走吧。我再也不要一个人寂寞的活着了。”
他那样靠在她的怀里，两个人都笑着，仿佛一切痛苦都消失在火焰里。
须臾间，天色骤变。雨倾盆而下，湿了火焰，湿了她的发，湿了他的黄袍。
破落的院子，狼狈的两个人，抱在一起哭的像个孩子。
雨一直下着，淹没了他们。他们在水中拥抱着，亲吻着，不顾一切的交缠着。
可我却在水里挣扎着快要窒息了。
仿佛有一万只手撕扯着我，让我无法呼吸。
常九，常九。我唤着他，我知道，他会来带我离开的。